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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章一:两曜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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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师门前,师父曾道他天分不佳、机缘却不浅,此入凡尘,定要澄澈己心,顺天命而为,万不可自作主张。陆诲虽未听取后半句话,却对前半句深以为然,他本为林间一灰兔,阳寿不过三五载,既要躲避山野猛兽,又需提防猎户走卒,若非啜饮山泉时偶衔得一株千年瑶草,又岂能萌发灵识、顿化人身?

陆诲未受多少修行之苦,也难知妖修间口口相传的规矩准则,化了人身后便是循心而游、四海为家,直到有一回遭厉害的山妖欺侮了,听那贼头笑嘻嘻骂他是“灶膛里滚出的煤球”,陆诲才恍然大悟,原来妖兽之间不分对错、只认强弱,只因他修为不佳,才会屡屡遭其他妖修所欺。

要不受欺负,只得比他们更强!

一朝明晰此理,陆诲便似换了个人般,收起了昔日玩乐之心,反倒四处拜师学艺,那时他还无名无姓,山野妖修有称王称霸者,自然看不上他这空手而来的无名小妖,陆诲几番求拜不成,只得另寻他路。

陆诲旁的不会,只有一招化形术借瑶草之力修的极好,他听说那人界亦有道法高深的老神仙收徒传艺,便摇身一变,扮作个灰袍小道,四下寻访神仙道观,十余年后,竟真叫他寻得一处仙山宝观。

所谓机缘不浅,此一应也。

这观名为紫霄观,观主道号清玄,乃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技,因算得自己阳寿将近,欲再募一位关门弟子,传以道门真诀。此言一出,前往紫霄观求道者不说上万也有成千,然弟子名额只有一位,可见考验之艰。

陆诲为得此机,昼夜不辍、连过九关,位列榜首而入清玄座下,此间艰辛且不多言。就说收徒当日,陆诲三跪九叩之礼将过,刚唤了座上之人一句“师父”,便听近前处一阵抽气声起,而后便是四下一群道士乌泱泱围了上去,口中连喊:“师父、师父——”

陆诲不知缘由,也钻进了人群,瞧见清玄道长面色乌青,口中将将剩了一口气,竟是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陆诲不解,也学着众人唤他“师父”,清玄道长便两眼一翻,一名呜呼了。

一招法术都未学成,师父竟就死了,还是在自己拜师当场,陆诲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好在门中诸位师兄俱非绝情之人,还是留了陆诲在紫霄观清修,还同他道:“你既已行了拜师之礼,便是我观中弟子,如今师父仙逝无人教你法术,你且先留在藏书阁自学一二,等师兄们得闲再来教你。”

陆诲闻言倒不觉失落,他从前未得良师指教,多是自己悄悄琢磨,久之反倒习惯,又想到清玄道长已死,自己也不该一事不做,便对众师兄言:“还请允弟子为师父守灵尽孝。”

众师兄自然应允。

是夜寒凉,白幡随风卷起,倒有几分哀戚之意。陆诲跪在堂下,背脊挺直,心中却无甚触动,满脑子都只想着修炼之事,就在心中复习咒诀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幽之声。

“唉,你乃千年瑶草托灵而生,命格太重,一拜就把我给拜死啦——”身后又是一声叹息,“早知就不收徒弟了,还叫我早死十年!真是作孽!”

陆诲一凛,转身望去,就见清玄一缕幽魂悬在半空,正看着自己捋胡长叹。

“师父!”陆诲忙唤道,语气中有一丝迟疑,“您还没去投胎吗?”

却见清玄急急摆手:“我可不是你师父——你这小子好没礼,我有要事来寻你,你却咒我,是何道理?”

陆诲不解:“师父已经死了,投胎转世乃是正道,徒儿怎么咒您了?”

清玄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驳他,只道:“你我今生无有师徒情分,但我见你乃可塑之才,虽受妖身桎梏有些可惜,却也不愿良才埋没,来此正要为你指条明路——山外仙山,名曰衡云,乃受天运所托,平乱世危困,每隔数百年便入人间寻觅良才,你若有缘得其旨,不妨往衡云而去,自有一番海阔天空。”

陆诲也不问他是何时看穿自己的原身,只问:“师父为何不去?”

“我这些把戏,唬唬凡人还够用,却实难入仙山之眼,但你身份特殊、命格有异,正适合往朝堂去,我想衡云必将送旨前来。”

陆诲便喜:“可涨修为吗?”

清玄大笑:“你若真承天数,莫说涨些修为,登仙也不无可能啊!”

“我只想强过其他妖修,不叫他人欺我,没想着当神仙。”陆诲展颜,“多谢师父相告,可这仙山旨意要往何处找寻?”

“时机一到,它自会出现。”

陆诲还要再问,就听夜色中传来金鼓之声,有两道极为喑哑难听的声音由远及近,雌雄莫辨、人鬼难分:“时辰有误阎王怒,命数半点不由人,阴风阵阵鬼门启,魂归来兮莫迟疑,陈狗娃归来——陈狗娃归来——”

清玄幽魂一晃,似散未散。陆诲猜想是鬼差前来勾魂,又想到清玄不认他做徒弟,自己再尊其为师也是不妥,于是叩首在地,敬重道:“灰兔儿拜别狗娃爷爷——”

“你这混小子——”清玄怒极,声音却断断续续,“不准在徒儿们面前提我真名!”

陆诲再抬眼时,清玄已然不见,他虽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应下。

之后二十余年,陆诲都在紫霄观中静修,后见诸位师兄年华老去,他怕惹人生疑,便大多时候都躲在藏书阁中闭门不出,只在兴起时往山下走走。若说陆诲在人间多年有甚专长,便是喜好读书,书阁中众多道法典籍他已倒背如流,不仅如此,他还爱看人界的史册传记、话本演义,他对那些风花月雪、谈情说爱的桥段兴致缺缺,却尤爱看王侯将相之事,时常阖书而叹。

若说从前学艺乃是为了不受妖邪所欺,此番明了事理,才果真有了入世之心。

忽有一日,陆诲观书正专,却觉一阵睡意席卷而来,他难做挣扎,昏昏沉沉入了梦去。梦中竟是一片白茫茫雪地,雪中矗有一巨石,石上刻字熠熠生光,陆诲走近一瞧,心中默念出声——

“世外净土一曰衡云,今昭告凡尘,广纳贤才。尔等得见此诏,乃天意所钟、机缘所系。若有胸怀天下之志、匡扶社稷之心,一朝手执利刃,仍愿践行善举,正为吾所求之人。限期十年,参拜衡云,吾当授以仙家秘法,同证大道。”

等陆诲念完最后一字,梦境便戛然而止,他眨眨眼,见自己姿势未改,手中书卷仍停留在先前位置,便知此梦不过一刹而已,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仙山竟真存于世间,且有无边神力可入梦托诏,喜的则是自己机缘不浅,若真成为仙家弟子,哪还用得着与山野妖兽争个短长?

陆诲一旦打定主意,便是行动快极,第二日便变换身形离开了紫霄观,虽诏书中限期十年,但陆诲自认堪舆之术不弱旁人,不消十年必能寻得仙山。

却不想求仙之路并非坦途,饶是他穷尽万般技法,走遍四海八荒,仍难觅衡云仙境,十年之期,转瞬将至。陆诲心中虽无定数,但毕竟受过清玄提点,笃信自己并非常人,偏不肯轻易言败。这一日,他又在掌心幻出地图,发觉自己已沿洲陆行过一圈,各处仙山皆已走遍,皆是无果,他心道这衡云既说是世外仙山,会否远在海域那头?时间所剩无几,他需得赌上一赌。

缩地之术遇水难行,陆诲只能拾起最简易却又实在慢腾腾的御风之术,四下越海而行,他有意躲开渔人聚集的海域,专挑无人敢行的地方施展技法,这般又蹉跎了一番时日,竟真叫他寻到了月海上头。

所谓机缘不浅,此二应也。

陆诲一面御风,一面细观云下海域,只觉此处与从前所见皆不相同,此地虽广,却是风平浪静,他垂头看去,见那海面粼粼发光,晃的人眼睛疼,他揉揉双目,再低头,总觉得海面之下也有人在看他……太安静了,静得叫人生疑、叫人心慌。

可自己为来此地耗费了多少心血,今日便是期限最后一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实在可惜!陆诲咬了咬牙,还是掐诀往前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不远处渺渺云雾中,果真矗立一座巍峨仙山。

陆诲登时大喜,加速往那头而去,离得近了,才见山顶上有一金光灿灿的恢弘庙宇,只是看模样不像是道观,反像是一座佛堂。陆诲心中生疑,但已近至跟前,焉能不进庙一观?他刚要掐诀落地,又见那庙前种有几株迎客松,似剑一般插进山岩,端的是纹丝不动。

可此地海风正盛,枝叶焉能丝毫不动?

陆诲转瞬便想明白了,堪堪停在山前,怔了片刻,又往山下行去。这山上有结界,擅闯恐有一死。

落地之后,心才稳定些许,看来即便已寻至此地,尚有重重难关需闯,山顶有结界,从山下拾级而上又不知能否赶上……这仙家门生,果真难当。

陆诲心中一叹,转瞬却又燃起雄心,甩了甩手就要往石阶那旁走去,恰在此时,却听身后有人言:“说你愚笨,你还知道不从山顶硬闯,可说你聪明嘛,你怎么又要去爬那石阶?你这兔精,真是稀奇古怪。”

陆诲没想到此地还有他人,匆匆忙转身去看,就见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灰袍少年,也同自己一样穿着道服,就是这人的衣裳破破烂烂,不仔细看倒像个讨饭的乞丐,他便问:“你是何人?怎知道我要往山上去?”

少年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说话很不着调:“你为何事而来,我就为何事而来,你问我是谁?我比你早到,该是你师兄。”

陆诲瞧他外貌还是个毛头小子,心想,从前我做师弟是因法术不济、年岁又小,今次与这人一同拜入门下,尚且未见着师父,顺序上未有长幼之分,修为也不见得比他差,怎就要认他做师兄了?这回自己怎么也要捞个师兄当当。

想罢,也不服输道:“你我比试一场,你赢了我就认你做师兄。”

少年便笑:“你是妖,我是人,你不知活了多少岁,肚里不知有多少坏水,引我与你争斗?我偏不。”

陆诲摇头:“我肚里没有坏水,不过我书读得多,倒是有几罐墨水。”

少年斜着眼看他,觉得这人不甚聪明,但转念一想,这本就是只兔子撑了张人皮,算不得人,也便释然了。他打了个哈欠,又与陆诲道:“算了,不与你争,你来之前我就在这山脚转了一圈,发现后头有个看不见底的深洞,想来那处才是终点。”

陆诲没想明白:“为何不是山顶那座神庙?”

少年又笑:“瞧你的打扮也是个道士罢?咱们道士拜师,去那佛庙作甚?况且那金光中透着杀气,一看就知不简单,何必要去送死?”

陆诲惊奇道:“你还能看出杀气来?”

少年神情古怪,看了他一眼,自己就先提步而去了。陆诲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与他一同进了山洞,没想到甫一迈入,就听洞中有一苍老男声长叹道:“这次竟只来了两个,积山已然衰败,想我衡云仙脉也难保矣。”

陆诲这下倒是机灵了,他也不听其话中深意,只想着要做师兄,便先行喊道:“师父,徒儿来迟了!”

衡祖也是无奈:“皆是命数,没甚么迟早之分,你二人既能坚持十年不弃,果真是天选之人,实为我门中所需……可曾有过俗世姓名?”

陆诲先答:“不曾有过。”

其实陆诲识字后曾自拟过一个小名,但恐师父嫌弃,便先隐瞒不报,他却不知衡祖有读心之术,听言便朝自己笑道:“卯儿此名妖性太重,你往后去往人间走动不甚合适,为师再为你取个便是。”

说完又对那少年道:“你身世悲凄,性情却坚忍,又在修行上卓有天分,就是缺少管束,容易好坏不分,为师也为你重新取个名儿。”

少年笑嘻嘻道:“弟子正因缺少管束,才来仙山拜师学艺。”

话罢,就见漆黑山洞中赫然浮出两道金色符文,慢慢悠悠往他二人处飘来。陆诲先是瞧见自己面前二字,手指轻轻一碰,灵台内便有一道澄澈声音传来:“尔等皆为我座下第六代弟子,便以‘陆’作姓。灰兔儿,你读书甚多,性情却太过木讷,不撞南墙不回头,正好应个‘诲’字,我再为你取个‘倦书’的雅字,叫你莫掉书袋,往后去凡间一趟也不叫人看轻。”

陆诲心内高兴,轻念自己名字数遍,又往少年那厢看去,见他面前的则是“渐秋”二字,陆诲便也跟着念了两遍,觉得这文雅名字配这凶恶少年竟有种说不出的贴切,心中对师父愈发佩服,于是道:“师父怎不肯出来与我等相见?”

衡祖笑道:“吾名衡云,你等早已见我,怎还说此胡言?吾每日只得片刻清醒,只在你二人灵台中留下仙术法门,更有藏书三千卷,包罗万象,蕴藏治世之道,乃为尔等入世所需,你二人需刻苦修行。每隔三月,山中当设迷障考之,若有修行懈怠者,当消抹记忆、逐出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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