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耳边只有细微风声。
江序白蹲在地上,脚踝传来剧烈疼痛,应该是避让的过程中不小心崴到了,他试着扭动一圈,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伸手向四周摸索,摸到一手的湿粘,不知是血还是什么。
不久前,那条赤练蛇突然死而复生,发了狂朝着他们袭来,江序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仙师甩到一边,一股强大的力量震荡开来。
“待在原地别动!”男人语气冷静沉稳,接着是长剑出鞘的声音,巨蛇的嘶吼响彻云霄,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颤。
有那么一瞬间,江序白觉得仙师的声音有些熟悉。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个巧合,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人头脑发懵,仿佛周遭的时间都被暂停。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的声音停了。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仙师,你没事吧?”风小了一点,江序白小声问道。
无人应答。
他心里一紧,伸手往前探,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像是石头。
是蛇玉,那蛇估计是借了玉的缘故才没死透。
江序白拿在手里没有扔,继续往前,很快又摸到薄薄的,像是纸又像是粗布的奇怪触感。
江序白歪头,“仙师?是你吗?”
在他试图移动受伤的那只脚时,身体骤然腾空,被人横抱起来。
江序白惊呼出声。
“别动,是纸人傀儡。”仙师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不想成瘸子就安静点,天上的乌云要散了。”
月亮出现,秘境的出口也会出现。
得知他没事,江序白暗自松了一口气,悄悄在纸人怀里换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尽量放松身体。
纸人虽然摸上去有些扎手,却意外稳当,扛着一个大活人,移动速度不输常人。
视力在慢慢恢复,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江序白眯起眼睛偷偷打量走在前面的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像打了马赛克一样。
山洞通道很窄,纸人抱着江序白在洞口比来比去怎么都过不去,急得来回踱步。
江序白莫名从它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出了绝望的表情。
“那个,要不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也不知道纸人能不能听懂,江序白尝试与它交流,显然它的主人还没意识到身后的他们遇到了这辈子无解的难题。
纸人顿了顿,并没有听懂地放他下来,而是团巴团巴缩短了自己的纸手纸脚,视野骤然下降,原来成年男子身高的纸人缩成孩童大小。
江序白的脚尖都触地了,还是被横七竖八拦在洞口外。
皱巴巴的纸人陷入沉思,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变小了还过不去。
被迫雇佣童纸的江序白痛心疾首:孩子输在没文化上了,变量没控对。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江序白象征性地拍拍它的肩膀。
山洞内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江序白虚虚看过去,黑影去而复返,斜倚在山壁上不知看了多久他和纸人的笑话。
江序白:“……”
“多谢仙师。”
最后还是得下地自己走。
江序白一瘸一拐走在幽深狭长的山洞里,手臂被身旁的男人稳稳扶着,借了大部分的力。
狭窄的空间里,男人身上那股药香更加明显了,闻着让人很有安全感,黑暗中,江序白目光无声落在他身上,试图从中找出熟悉的影子,身形有一点像,声音不像。
“你在看什么?”男人语气危险,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冷意。
脾气最不像,江序白心想,自己一定是有毒的花雾吸多了才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
那人对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样子,万万不能是现在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江序白很快认清现实,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道:“我在想,为什么没有光,山壁上的植物却没有攻击我们。”
仙师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自然是因为有比它们更毒的东西在。”
江序白垂下眼睛,是了,仙师身上有一株蛇衔草。
走出山洞,二人来到寒潭边上,天上的乌云散了一大半,秘境出口就在眼前。
男人带着江序白走到出口边缘,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他,这人似乎又变得顺眼一些了。
面具下的深邃眼眸盯着江序白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冷声问道:“你吃了易容丹?”
江序白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易容效果还在,居然被看出来了,大方承认道:“吃了,我生了病,原本的相貌丑陋怕吓着别人,特意斥重金买了一枚易容丹,捏成英俊潇洒的样子。”
“仙师觉得此丹效果如何?”江序白眼含期待。
男人:“……”
无论怎么看,这张脸跟英俊潇洒也搭不上边,莫不是被人诓骗,买到劣质易容丹了吧?
男人不欲多说,准备离开。
江序白跟着往前走了两步,一时不察踩到地上的碎石,眼看就要摔到寒潭里去,“哎呀!”
男人陡然被这一变故拦住脚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抓住江序白的手往自己这边带,惯性使然,两人重重撞在一起跌入秘境出口。
白光一闪,江序白出现在林子里,怀中的传送符玉亮起微光,提醒着所有的入选者,三天的时间已到尾声。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回衣服,又拿出治伤药膏抹到受伤的脚踝上,大片的红肿青紫很快消退,恢复如初。
看着手里的蛇衔草,江序白在心里和仙师说一声对不住,毒草他就先拿走了,作为补偿,他把蛇玉留下了,希望仙师不要嫌弃才是。
收好毒草,他没有选择立刻捏碎符玉,而是慢慢悠悠地往秘境出口走去。
另一边,宿七坐在横生的粗壮树枝上,百无聊赖地数树底下一共跑过多少嘴上喊着“死了死了要赶不上了”的修士。
“第十八个。”
周围的空气隐隐传来波动,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凭空出现在下方。
宿七立马正色,撑着树枝一跃而下,轻巧落在男人跟前,恭敬道:“少主,您回来了。”
黑衣男人摘下面具,所有伪装撤去,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俊美脸庞,眉目如画,气质淡然出尘,给人一种光风霁月的矜贵无双之感。
正是仙都无忧城的少主,传说中能医白骨活死人的天才医师,宿溪亭。
宿溪亭收起面具,沉声吩咐宿七:“把药炉拿出来。”
宿七应了一声,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迷你的小药炉,用法术引了火烧着炼药炉,接着又拿出几株颜色妖冶一看就带有剧毒的草扔到药炉里,不一会毒草就被炼化成绿色的草汁,咕嘟咕嘟冒着大泡。
宿七暗暗加大火侯,盯了一会,等到草汁有化丹的趋势,抬头请示宿溪亭,“少主,可以加下一味毒草了。”
他眼里闪过一抹兴奋,对于即将练成的灵药充满期待。
在宿七亮晶晶的崇拜目光下,宿溪亭伸手摸到袖口,脸色微变,眼神晦涩。
宿七一愣,小心问道:“怎么了?”
袖袋里的蛇衔草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冰凉的蛇玉,上面还贴着一朵紫色的小花。
宿溪亭回忆起那个意外的投怀送抱,很快明白过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病秧子就打起了蛇衔草的主意?
他更意外地是,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放松警惕。
什么眼睛看不见,崴脚,相貌英俊的假话都是为了迷惑人的。
有意思。
宿溪亭捏起那朵小紫花,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一个病得快死的病秧子,胆子倒是不小。
宿七见状心中打起十二分的警铃,这个表情,一看他家少主就是起了坏心思。
宿七默默为那位不知名的朋友点蜡,不管你是谁,自求多福吧。
“少主,那这药还炼吗?”宿七询问,没有蛇衔草,还有其他的毒草,投进去一样能炼出来,就是药性次一点。
宿溪亭淡淡扫一眼,兴致索然,“算了。”
最重要的一味药没了,没必要。
宿七趁热打铁,劝说道:“那咱们回去吧?出来得久了,大长老那边会发现的。”明面上无忧城还没开,这一趟他们是偷偷出来的。
宿溪亭碾碎那朵小花,指腹上沾染了淡淡的迷幻花香,“不急。”
*
恐怖故事,系统一觉醒来惊恐地发现宿主还在秘境里,而秘境选拔马上要结束了。
“你怎么还在秘境里?!我不是让你第一天就出去了吗?”系统崩溃质问。
江序白一脸无辜:“这个嘛,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刚从幻境出来不小心又进了另一个幻境,在里面转了两天才出来。”
系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
江序白偏偏还要火上浇油,故意和它邀功:“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就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解开幻境噢。”
系统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这破地方到处都是低级幻境,是个人闭着眼睛都能解,你被困两天才出来还骄傲上了?
但它不能骂出来,更不能苛责。
万一这懒蛋心灵受挫撂担子不干,它的大业就毁了。
系统第一次体验到昧着良心是什么感觉。
“很,很好,做的不错。”主神大人,它言不由衷了。
江序白灿烂一笑,“我也觉得我很不错。”
系统声音带着快要压抑不住的绝望哭腔:“要不我们先出去吧。”快点离开这个让它痛彻心扉的地方。
江序白安慰它:“你放心,分数没被抢,所以咱们这次还是能晋级的。”
系统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它都接受任务失败的可能性了,正准备拿能量去填补。
江序白:“真的。”
于是系统呜呜哭了起来,它就知道,自己千挑万选的宿主一定有点过人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