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尽,天边斜阳暮色迟。
待到外客各自归去,薛夫人这才得空拉着外甥和外甥女闲话。今日贾珠和贾元春突然造访,当时是大薛公和薛夫人正在张罗百花宴,无暇寒暄,只匆匆吩咐仆从将外甥们的行李带下安顿。
几人到正堂坐定,仆从们奉上茶点。薛夫人拉着贾元春的手很是亲热,眼含欣赏,不住上下打量这个出落成牡丹妃子的外甥女。宝钗也在一旁端相,早听妈说起姨妈家有个正月初一生的表姐,才貌超群远胜常人,今儿一见面果真如此。
方才在宴上不过是对了几对飞花令,其中文采已然令人惊叹,颇有不栉进士之风。
那头大薛公正在考校贾珠的学问,亦是颔首称赞。他虽常自讽只是一介商贾,满身尽是铜臭味,然其涵养实非一般,盖因自幼苦读不曾懈怠。这个外甥尚在舞勺便已中了秀才,叫他怎能不见才心喜。
“此次匆忙过来是为何事?想来不是特地来看我们的,我可是一封信都没收到。”薛夫人柔声问道。
“果然和母亲说得一般无二,姨妈这双眼真真是最亮的,什么都瞒不住您。”贾元春莞尔一笑,这才将原委道来,“原是姑苏的姑妈如今有了身孕,老太太不放心差人去瞧瞧,恰好林姑父又是探花,哥哥学有所滞,我们兄妹便讨了这个巧。”
“一来我从小便在老太太跟前儿,她的心意我最清楚不过;二来哥哥正需要更进一步,借此机会也能多向林姑父讨讨学问。路过金陵正看到姨妈家开宴,我们便腆着脸来讨杯酒吃。”
贾元春说着羞赧起来,他们此行本是打算直奔姑苏,并不曾计划坐留金陵,况且事先未曾递上书信拜帖,如此贸然上门实有些失了礼数,好在姨妈姨夫并未怪罪。
薛夫人轻拍贾元春的手:“酒有的是,我这宴啊还要办几日,你们尽管多住些日子,好容易见一面,和弟弟妹妹多玩玩,姑苏离这里不远,到时我让你姨夫差人送你们去。”
“如此便多谢姨妈了。”他们兄妹赶了这些时日的路,确有些遭受不住,往日里都是几十个仆从跟前跟后伺候着,人参燕窝贡米贡菜精细养着,哪里吃过这旅途奔波的苦。
薛夫人又抱过宝钗,笑道:“快来见过你元春姐姐,方才在宴上匆匆忙忙的,也不曾好生见礼。”
“姐姐。”宝钗端端正正给元春行礼,煞是可爱。
“妹妹。”元春起身扶起宝钗笑道:“妹妹果如仙童般惹人怜爱,我今儿一见妹妹,倒似从前见过似的,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薛夫人听了这话笑得更柔和:“既如此你们姐妹这些日子可要多在一处玩才好,你文采好趁着这机会也教教你妹妹,她如今惯爱看些诗啊词啊的,文绉绉一片,我却是搭不上话的。”
“教却是谈不上的,我也只是略懂一些,妹妹要是不嫌弃,我同你探讨一二。”贾元春谦言。
“姐姐才学如此好,我爱慕还来不及呢,岂有嫌弃的道理,只望姐姐不要嫌我缠着你才好。”宝钗摇摇元春的手,软声糯语撒着娇。
姐姐妹妹说着话,凑在一旁谈起诗词歌赋,正有相见恨晚之感。另一边大薛公也结束了对贾珠的考校,正对着薛蟠恨铁不成钢。
屋外斜阳已尽,银月悄然爬过墙头,念着贾家兄妹舟车劳顿,薛夫人便不再多留他们谈天,吩咐侍女带兄妹两个到收拾好的院子里休憩。
薛家四口也各自洗漱,正要歇下,忽有一侍女前来禀报,说是门外来了一户甄姓人家,带着满满一车花草,言说是金陵甄府叫他们来此参加百花宴,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来得晚了些,因恐主家心中有异特来拜会。
“甄家叫来的?”薛夫人忽而想起,“莫不是甄姐姐说得那个甄士隐?几日未曾有音信,我还当他们不愿来此呢。”
“只是这时辰也晚了,可如何招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