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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我要 > 敌国太子老想扒我衣裳 > 第22章 渊源

第22章 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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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伏地瑟缩,双手掐着胫甲浑身颤动。

他生来怯懦性子怪异,仆役避之如疫,就连亲娘也嫌弃他。从记事起,唯有一只唤作缃绒的雪兔肯亲近相伴。

他把满腔赤诚,尽数付与这团温热绒毛。

怎料某日,缃绒不见了。

那日下着磅礴大雨,雷电轰鸣,他翻遍了整个屋子,也不见缃绒的踪影。他急得疯了,就连素日敬畏的堂伯也敢冲撞,不顾阻拦冲入雨幕。

雨似石子粒的打砸而下,他全身湿得透了。在时常去的地方一声声地唤着,一遍又一遍地寻着,终在竹径处发现了缃绒。

那团雪絮却再不会动弹了。

它静静地横在路间,身上的血被雨水冲得只余惨白伤口。当时他才六岁,生死的概念全无,欢欣抱在了怀里。伴着“咕咚”一声,脑袋残忍的滚在了地上。

他怔怔望着掌中残躯,眼眶也不知怎的莫名红了。

自那以后,人人都说他仿佛变了个人。以前就算不爱说话,冷了热了,饥了饱了好歹也能张口,而现在成了木头人似的整日里一声不吭。但凡下了学,回到府里也是将自己关在黑暗的屋里。

起初还有亲人问问,可后来还是没有半点改变,日子一长也就没人管了。

再后来,屋里突然多出了异味,秦雷死活不愿人进入打扫,最后他的堂伯还是趁他进学之时,遣人进的屋。谁知那些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连哭带爬滚出了去。

当日,秦雷缝制兽尸之事满城皆知。

过了好些片刻,秦雷的情绪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惊觉又犯大错,慌忙跪爬至秦诸梁足边,连连叩首:“是、是孩儿过错......求父皇息怒,求父皇息怒......”

秦诸梁见这不成器的儿子,便忍不住直冒火:“陵雨为给朕争气,常年戍守边关,与姚丘交锋不下百回。风餐露宿,刀剑加身,连一日清福都未享过......而你这孽障!朕授你卫尉之职,掌禁军数千,那日秦溪常劫狱时你若稍有用处,陵雨又怎会......”

秦雷磕得额上沾满花粉,抹了一把鼻涕,呜咽说:“秦溪常道行那么高,孩儿实在惧他......未能救下兄长,是孩儿无用,求父皇开恩!求父皇开恩!”

他自小畏惧秦风,秦风又经常被秦溪常压着打,他兄长打不过的人,他更加畏惧。

当时秦溪常拿着秦风作人质,剑刃逼近咽喉。他若不放人,秦风必遭不测。他的父皇素来将秦风视若珍宝,别说见血,就是损了半根发丝,怕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实在不敢不放人。

秦允显冷眼旁观这对父子对答,方知秦风居然死了!

他抬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秦诸梁前一阵子还墨黑的胡须,转眼间竟变得花白了。那张惯常威严的面容此刻悲怆扭曲,在他的眼中显得陌生极了——原来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面对亲人的离去也会痛彻心扉吗?

可是儿子是亲人,兄父也是亲人,秦诸梁既能为一己权位弑父戮兄,便是丧尽天良之徒。现在秦风死了,叶兴之仇终于报了。这豺狼之辈也还要尝丧子之痛,他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快意。

“父、父皇,孩儿确有法子逼他交出天禄。”秦雷见秦诸梁默然不语,慌忙从腰间解下一只布袋,摊在手中说:“这是洪蛇敛所赠毒蛊,只需置于伤口,便会钻入肌理,分泌毒涎。届时中毒者不仅感到奇痒难忍,还巨疼无比。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秦允显定然受不住。”

生不如死。

这种滋味秦允显不知尝了多少遍了,早已变得麻木。当秦雷说这些话时,自然而然地从左耳进,又似一阵风轻飘飘地从右耳刮了出去,唯余三字如毒刺入脑。

洪蛇敛。

这三个字令他呼吸骤窒。江平阔那段旧事如在眼前。

他喉头微动,声音竟有些发紧:“你所说的洪蛇敛......是哪个洪蛇敛?”

秦雷双膝着地,弯腰垂首。秦诸梁不发话,他自不敢妄言,更何况应答秦允显之问。

谁知秦诸梁忽然侧首,冷冷说:“普天之下还有几个洪蛇敛?自然是江平阔那位,你的师兄。”

洪蛇敛,华师赐字素瑜,人若其字,皎若玉树。此人与他系出同门,也是与他有渊源之人。

“怎会是他?”秦允显五指陡然收拢,不可置信道:“他分明已经死了,怎么又......”

“心事未了怎能死得。”秦诸梁面上悲色似乎被秦允显的反应冲淡了。

他手搭在腹上,不怀好意说:“朕记得他初至垌岘时,形销骨立,终日只对着那断成两截的金丝楠木笔出神。这世间此笔仅存两支,除先主那支,便余你的那只。朕当时便知此人与你渊源匪浅,也就带过来问了话。这一问,方知你们之间那些......旧怨。”

旧怨......

秦允显指节泛白,指尖上遗留的血已经凝固了,周身的花海光亮刺目竟然要比那日的目光还要扎眼。

江平阔正殿,洪蛇敛被五花大绑跪于中央。华师端坐阴阳高台,拂尘轻扬间,两枚杯口大的铜制法器自其腰间飞落掌中。

“今收法器,除名册籍。自即日起,洪蛇敛不再为我江平阔弟子。”

跪地之人忽低笑出声。再抬头时,那双惯含温柔的狐狸眼里盛满寒意,直刺向立于弟子首位的秦允显:“究竟是我福薄,还是眼拙识人?秦允显,你明明知道,那时候我在为你研制醒脑的药方,可你现在为何不愿替我作证?呵呵,到头来......你与他们并无二致。”

他猛然震断捆绳索,自怀中珍重取出一支金丝楠木笔。凝视片刻,双手各执一端,在满殿惊愕中“咔”地折断。

死寂如潮水漫过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压在秦允显脊梁上。

这赠笔之谊,断笔之仇,其间意味不言自明。

秦允显垂眸如泥塑,始终缄口不言。

洪蛇敛凝视掌中断笔,眼中翻涌的浪潮将往日情谊冲刷殆尽,直到最后一丝温存被沉默湮灭,他慢慢悠悠地站起,由几名弟子“送”出了大殿。

直到那人背影消失在殿内,秦允显方敢抬眼。

两日前,大厩令之子孙天暴毙。

孙天出身名门,为人懒惰,得理不饶人。那夜子时过后,几名起夜的弟子见其屋内灯火未熄。这在江平阔已属违禁,几人好奇巴窗子望了一眼,竟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惊破夜阑。

命案在江平阔堪称亘古未有。华师震怒,当夜便将所有可疑弟子召至议事殿彻查。直至次日晌午,最终锁定两人。

一是与孙天素有龃龉的燕青,二是擅长制毒的洪蛇敛。

燕青是大江太子。其国僻处东北,滨临沧海,百姓多以渔获为生。国土褊狭,国力远逊邻邦。燕青为强国远志,凭着两国交好的关系,不惜跋涉千里至天兆修行。

偏生孙天居所与燕青仅一墙之隔。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或嫌对方说话大声吵着人,就是身体气味大熏着了人。初时不过口角,后来升至动手,最终闹到华师座前。

华师觉得两人小题大做,通常不予理会。反教他们相互道歉,各自抄写条规五千遍。

久而久之,二人虽积怨已深,为免受罚,只得强忍不言。

事发之前,燕青又与孙天因体味之事争执不休。孙天素来疏于沐浴,汗秽之气熏得燕青忍无可忍。二人不出所料再度厮打,照例被华师罚抄门规。

到了后半夜,孙天竟饮下毒茶暴毙。当时燕青不在屋里,据后来自己说是肚子疼去如厕了。

那么洪蛇敛为何被怀疑呢?

此人乃华师破格收录,性情温润如玉。虽天资平平,却以勤补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大小杂事一一亲历亲为,在众弟子之中道行算得上出类拔萃。

这般勤勉温良之人,本该在江平阔备受欢迎,可洪蛇敛偏偏成了众弟子最厌恶之人,有甚者背地排挤嘲笑,还使绊子给他穿小鞋。

究其根源,不过“寒门”二字作祟。

众所周知,江平阔乃朝廷所设修行圣地,历来只收王孙贵胄。洪蛇敛却出身光衢郡商贾之家,本来也算宽裕,可其父偏偏沾上了赌,没多久便败光了家业。由此而灰心丧气,整日喝得烂醉如泥,失手打死了规劝他的妻子,最后落狱染病而死。

父死后,三岁的洪蛇敛便一直由其姑姑抚养。

他的姑姑可不是善茬,三天两头的对他打骂,不是克扣饭食,就是不把他当人使唤。洪蛇敛难以忍受,十岁时独自逃了出来,给当地的农户放牛糊口,抽空还认了许多药草采摘去换钱。

可惜清静日子没过多久,他的姑姑又寻到了他,还泼妇似的骂他没良心,跑出来给她丢脸。

洪蛇敛顶不住对方的撒泼,无奈之下又跟着回去了。

回去的生活照旧一团糟,每日既要挨骂,也要挨打。有时他的表哥在外头惹事,还拿他去顶祸。洪蛇敛忍了几年,不想再受人白眼欺辱,又再次逃了出来,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修行之地江平阔。

秦允显初入江平阔时,因为是太子的宠子,身份尊贵,满山弟子皆出迎接,洪蛇敛也在其中。当时人多,他对洪蛇敛没印象,后来慢慢通过大小事接触了,才知洪蛇敛要比他早四年入门,年纪也比他大上四岁。

洪蛇敛与那些娇生惯养,趋炎附势的弟子不同,他是个谦逊柔和之人。也正因为如此,秦允显平日见了也会客气唤一声大师兄。

而洪蛇敛待他亦格外亲厚,武艺切磋会指点教导,生病了也会亲自过来照料——洪蛇敛熟知各种草药,不比江平阔的医师差。

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洪蛇敛家境困窘,没念过书,也不识几个字。秦允显了解后,不但没有嫌弃,反抽暇教其文墨,更赠以金丝楠木笔。

此笔稀世,天下仅存两支。是祖君赐予他的父亲,父亲又赠给了他。那些弟子见了格外眼红,却碍于秦允显而不敢造次。这次孙天被毒死,恰为这些视洪蛇敛为眼中钉者,开了泄愤之隙。

事发后,这群弟子一致咬定就是洪蛇敛所害。

缘由就是洪蛇敛对草药了解,尤其擅长制毒,只要他想,到手里的东西都会变成毒物。且医师验明,孙天所饮毒茶,正与洪蛇敛屋中所□□物相符。

秦允显因不在嫌犯之列,不得入殿旁听。与叶兴、叶晤在殿外苦候至日昳,方从出来的弟子口中得知:洪蛇敛已被囚禁闭室,燕青却安然获释。

秦允显心知有异。

江平阔立派以来,从未有过毒杀之事。更蹊跷的是,有谁会拿着自己人尽皆知的本事来害人,这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这人就是我杀的么?

他当即求见华师。偏殿内,华师一番话令他茅塞顿开——非是不知真凶,而是不得不包庇。秦允显愤然欲为洪蛇敛讨公道时,华师一句诘问如冷水浇头。

“你要为一人而害数万人吗?”

燕青是大江储君,即便杀了人,也不该由江平阔处置,而是交由司法廷尉论罪。此非简单的杀人偿命,而是关乎两国邦交。

此事若闹大,江平阔必受牵连。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方能保全。

“今日你能救他,来日呢?”

洪蛇敛本就不该踏入这权贵之地。众弟子怨气郁结,修行圣地渐成是非之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已得本不该有的道行学识,若执意留下,纵无今日之祸,也难逃他日之劫。

秦允显沉思良久。在他未至之前,洪蛇敛锋芒收敛,依旧过得如履薄冰。而现在......因为他的缘故,几次三番被那些弟子的陷害,诬陷,排挤.....

这些种种,他并非不清楚。

他想,或许对于洪蛇敛而言,江平阔就是一片是非之地。

洪蛇敛被逐出师门后,消失了一阵子。燕青也因为此事,被华师找个由头遣回了大江。几年后,有传言,洪蛇敛已经离开了天兆去了大江。再后来,各国皆传大江国君燕青遇刺身亡。

那名刺客正是洪蛇敛。

自此,洪蛇敛成为举国通缉的要犯,下落成谜。很多人都说,洪蛇敛杀了燕青后,逃出宫时身受重伤,被擒已伏诛。还有人说,洪蛇敛隐姓埋名,染病死在了街头。

总之没有人说他是活着的。

这些年,秦允显也曾怀疑自己,当时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几番探寻洪蛇敛踪迹,却杳无音信,渐也信了那些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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