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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J出行，居然是一种非常非常非常容易获得满足感的体验。

欧理从未见过她如此顺从的这一面。

“前面到楼梯了，抬脚。”

抬了。

“人好多啊，来，牵我的手。”

牵了。

（拉衣袖怎么不算牵手呢？）

“红灯了，等一下。”

等了。

“我数三下再走，别急。”

一、二、三。

走了。

令行禁止。

乖巧得表里如一。

同时满足了隐秘的控制欲和对肢体接触的渴望。

遗憾的是，美好时光往往如白驹过隙。

进入园区，J便毫不留恋地甩开她，自顾自往前走，步速明显加快。J对这里很熟。熟悉的地方J不需要盲杖，不用听声音辨析周围情况。

右手上臂余温犹存。

来路有多满足，此刻的反噬就有多刺骨铭心。

巨大的空虚感令人难过。

光可鉴人的玻璃墙上，一张嘴角下耷的丧气的脸将悲伤具象化。她自己的脸。

走进那间狭小的门厅，J回头，一个干脆利落的晃头动作，催她：“愣着干嘛，进来啊。”

J察觉了她的顾影自怜。

坏情绪被J空中甩出漂亮弧线的长发扫荡一空。

欧理的视线追随J的发尾，掠过左上方一枚应声亮起的摄像头。

红光闪烁的频率让她生出莫名强烈的危机感，不祥程度与前天怀瑾2701显示屏上的红圈不相上下。

她下意识想避开，在付诸行动前克制住了。

来不及了。

再则，是J邀请她来的。

欧理没想到J主动帮她推荐工作岗位，更没想到正是J所在的公司。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无论J出于何种缘由介绍，她应当可以预见，她们将有更多机会相处，她可以和J慢慢回忆过去，畅想未来，重要的是，享受当下。

欧理进入门厅。

她比J只慢了一步，后脚刚踏上地板，斜上方响起一道掺杂了些许合成气息的女声，“欢迎你，第十九号工程师，姬寻。”

看得出，J很喜欢“第十九号工程师”的称呼，露出她自己似乎并未察觉的笑容。

通过两道关卡进入内部，欧理首先被占去至少一半内部空间的双螺旋楼梯吸引注意。

她看到了生命最初的形态。

构造「The System」面临瓶颈时，同样是双螺旋结构帮助她取得最终突破。「The System」就此成为具有自主意识的生命体。

“就是这里了。”J说，“不错吧。”

“很棒。能量充沛。”欧理说，“你办公室在哪里？”

“不重要，先把你交给小虞老师。”J说，“小虞老师是这里的元老级任务，基本相当于三把手，她同时向两位BOSS汇报。”

小虞老师？

欧理对这称呼依稀有印象。

那次去地铁站接应J的……人？（果然是个常驻角色。）

欧理比J更先看到小虞老师。

她快步走下那座蜿蜒交错的双螺旋楼梯。

闲适衣着包裹着一具看似纤瘦的身体，但不乏力量感。

J敏锐地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对方在距离五六米时出声：“姬寻。”

“虞赢卿，Yvonne。”J指向那名女性，然后指了指欧理，“Oliver，欧理。”

欧理碰了碰J的盲杖。

指偏了，她在这边。

J不在意。

简单介绍完彼此，J迈着丝毫看不出视障迹象的矫健步伐潇洒离去。

欧理和虞赢卿面面相觑。

主要是后者略显无措。

虞赢卿没想到姬寻的“带来”，真的只是带来，就像顺路带了杯饮料似的。

“你好，欧女士。”虞赢卿打了个招呼。

下意识仰头不太舒服，她稍微拉开距离，偏过头看这位单纯看外表更适合站在发言台的外国友人。

如果没有作弊事件在前，虞赢卿对欧理的第一印象应该更好——好很多。

“您好。”欧理彬彬有礼地回应，“您更希望我称呼您Yvonne还是，虞？”

Yvonne来源于法语，欧女士有意无渲染法式发音的缱绻，丝绒般拂过耳廓，飘进耳中。虞赢卿明显感觉到耳根不受控地一热。

“都可以。”

欧理微微笑：“如您所愿，Yvonne。”

她捕捉到了对方极细微且很快压下的扬唇动作，和J听到“十九号工程师”露出的笑容一样，是一抹纯粹的愉悦。

这位欧女士，怎么有点……拿腔作调？

迥异亚洲人的外表为欧女士此番作态提供了保护伞，虞赢卿捺下心中隐隐冒头的怪异。

“我先带你参观我们中心吧，期间我们相互了解下，也算简单的面试。”

“好。”

“你了解L&L吗？”虞赢卿打出直行的手势，示意走楼梯，“姬介绍过吗？”

欧理摇头：“没有哦。我浏览过你们的官方网站，大概知道你们目前哪些产品在售，具体做什么不太清楚。”

上次为了追踪J，她从J那件据说能够控制温度的衣服追踪到了L&L官网，但背景方面，TS没有提供更多信息。

等一下，TS当时还没降权降频，为什么没帮她整理详细信息？她看不看是一回事，TS理应事无巨细替她搜集的。

“不了解没关系。”虞赢卿温和的话语打断了欧理的思绪，“L&L，全称Loop&Lifecircle，循环与生命周期。中文名称「乐普盛图」，我们是一家致力于生态可持续循环及相关产业的商业机构。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L&L研发中心暨L&L亚太总部。”

欧理不置可否，再次环顾四周。

此时她们走在第二层到第三层的楼梯。

欧理看到了J。

J在二楼十点钟位置的办公室，她朝斜上方也就是十二点的位置仰起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欧理顺着J的视线向上看，不提防与一双视线隔空相撞。

那是一名肤色过分苍白的亚洲女性，面容具有北亚人种特征，五官轮廓较东亚人深刻，神情冷峻，很像L实验室最新款仿生机器人。

但L实验室这款仿生机器人的代号是“情人”。

她不像“情人”，更像“情人出了轨”。

也像去年的侦探机器人，眼睛自带扫描仪。

鹰隼寻猎般锐利的视线迅速扫过欧理，停留在她身侧，柔化少许。

虞赢卿朝对方扬起手，向欧理小声介绍道：“李博，L&L的创始人、首席科学家。”

欧理迅速调整表情，露出得体的笑容，但李博没看到，她已回返身后的办公室。

欧理无甚所谓地耸肩，走上第三层，继续扫视四周。

以总部的标准来看，难免……过于寒酸。

起初留下的，单就一家研究机构而言相当富有创意和能量的环境，在听到是研发中心和亚太总部后，只留下一个印象：寒酸。

虞问：“有什么问题吗？”

欧理腿长身快，一两句话间她比虞赢卿高出两个台阶，她转向后者，视线不偏不倚落进对方眼睛。

“总部暨研发中心为什么放在开放园区？”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奚落。

或许是居高临下自带审视，虞赢卿微妙感受到一丝不忿，她牵起嘴角。

欧理若无其事地补充：“当然，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虞赢卿笑了笑。

从这一刻起，线下见面的第一印象分回归平均值。

欧理打量四周环境时，虞赢卿也在观察她。这是一场面试，虞赢卿提醒过她了。

单外表而言，欧理理应属于极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她举止优雅，富有教养痕迹，言谈措辞相当文气，甚至略显浮夸，或许和她在国内的教育背景有关。

她观察力敏锐，很会说些讨人欢喜的话——啊对，问题出在这里。

那些让人会心一笑甚至面红耳热的笑容和话语，并不像即时反馈，像是观察之后经过思考权衡，选择性表现出来的。

欧理通过别人一瞬间的反应，给出她以为对方更喜欢的反馈。

俗称，表演。

但因为演技生疏、青涩，又免不了一种令人心痒难耐、如芒在背的延迟感。

用语言和文化差异勉强可以解释，但这呼应了两位专家的结论，欧理拥有相对较强的学习能力，这是她贸然涉足陌生领域（微表情分析）的底气。

虞赢卿不动声色记下这一笔，问：“你和姬寻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专业论坛上认识的。”

欧理随口应答，上三层后她就看不到J的办公室了，也看不到J。

“认识很多很多年了，我们一起探索诸多领域。”

“比如？”

“空间视觉、机器语言、行为交互、随机运算法则、心理史学……”

“心理史学？”虞赢卿重复了这个名词，“弗洛伊德？阿西莫夫？”

欧理望向她，一度纯粹观察周围环境的观察者目光柔和下来，不加掩饰地表达出欣赏。

虽然看起来像本色流露，但却是一种……相当上位者的审视眼光，和她奚落“总部怎么会在开放园区”时一样。

虞赢卿不确定地想。

她在另一个人——L&L的投资者，真正的大BOSS——眼中看到过。

没道理。

可是，大BOSS屈尊降贵来那天，说了和欧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神态也很相似。

“‘对未来的整体预测必将是统计性的，而每个人都是自由因子’。”欧理嘉许地颔首，“阿西莫夫，当然了。”

更像了。

心神忽然不定的虞赢卿无意与欧理讨论心理史学，参观之旅以餐厅为终点。

虞赢卿说明道：“我们提供的是一份外包工作，你个人作为我们的合作方，按项目计费。”

欧理爽快地应下了，“没问题。”

“好的，那么我还需要你空出四个小时来做测试。”虞赢卿指向餐厅内部，“午餐时间不算在其中，你有需要，随时来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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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寻刚到产品部，便隐约听到楼上李博的办公室门开的动静。

李博好像在看什么东西，同时在给谁打电话。

姬寻习惯性地打开听觉辅助的人声增强，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手忙脚乱关掉。

这可是在L&L，李博眼皮子底下，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短短不到一秒钟的人声增强，仍让她捕捉到三个字。

“……像你妹……”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三个字啊。

她摇摇头，索性关闭辅助模式，专心跟邵琅对最后一部分工作。

小虞老师来找她的速度比姬寻预计得更快。

“你老实讲，欧理女士到底什么来历？”

致力于用人工智能推翻人类暴政的秘密组织「Null」核心成员，赶「机」超「撒」的「系统」之母，太阳伞工厂爆炸事件始作俑者……

无所谓，李博会出手。

进了李门，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变成一颗小趴菜。

小洋葱不会例外。

姬寻开朗一笑：“离家出走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