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林浅站在走廊拐角,看着那个年轻丈夫跪在病床前。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妻子逐渐冰凉的手,眼泪砸 在白色的被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再给我一天…就一天…”男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一定把那些该死的会议都推掉…我一定每天早点回家…”
监测仪上的心电图已经拉成一条笔直的绿线,冰冷的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护士们站在一旁,没有人上前打扰—— 这种场面,在ICU太常见了。
林浅的钢笔从口袋里滑落,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那晚,她破天荒地没有值夜班。
办公室里,林浅拉开抽屉。季沉舟留下的那盏小夜灯还躺在原处,玻璃灯塔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轻轻按下开关,暖黄色的光斑立刻洒满了整张办公桌。
调光旋钮旁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亮度1%:值班时用;亮度100%:想我时用】
林浅的手指悬在旋钮上方,最终将亮度调到了最大。
凌晨三点,她的手机亮起。
【CA983已抵达洛杉矶】
林浅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突然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早已背熟的号码。
信息回得很快,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手机旁。
“林浅?”季沉舟打开了语音,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睡意,却掩不住惊喜。
背景音里传来机场广播的余韵,还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
“你那个问题…”林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现在可以回答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夜灯底座,“是因为我害怕,季沉舟。”
松开发送键的瞬间,眼泪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个跳动的光标。
害怕那些让她沉溺的美好被铺天盖地的舆论淹没,害怕有一天他会厌烦白大褂的寡淡,害怕他后悔自己的付出,害怕她入了戏,最后却出不了戏。
可是真让她放弃,她却又舍不得,作为医生,她太明白生命多脆弱,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生命太短,不该浪费在犹豫上。
第二天,林浅还在补眠门铃就响了。她打开门,季沉舟站在雨中,肩头已经被雨水浸透。他的发梢滴着水,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呼吸还有些急促——显然是跑上楼的。
"你……"林浅愣在原地。
季沉舟向前一步,却又克制地停在门槛外:"我可以进来吗?"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林浅侧身让他进门,顺手递过一条毛巾。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季沉舟用毛巾擦着头发,水珠溅在地板上,像散落的星星。
"我刚刚在想,"他声音低沉,"也许我可以转到幕后。"
林浅猛地抬头:"什么?"
"做制片,或者导演。"他放下毛巾,目光认真,"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关注,也不会让你承受压力。"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急促的提醒。林浅攥紧了手中的水杯,热水烫得掌心发红。
"不行。"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季沉舟怔住。
"你的演技、你的作品……"林浅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你的追求,不该随便放弃。"
就像她从未想过放弃急诊科一样。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雨声填补了空白,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
季沉舟忽然笑了:"你总是这样。"
"怎样?"
"明明自己害怕得要命,却还在为我考虑。"他向前倾身,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下未干的泪痕,"林浅,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的掌心温暖,带着雨水微凉的触感。林浅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的雪松气息,干净而安心。
"我不保证能做好……"她声音微颤,"面对那些关注,那些舆论……"
"我们可以不公开。"季沉舟轻声说,"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多了一点可能性。"
他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呼吸交错,近在咫尺。
"给我一点时间。"林浅闭上眼。
"多久都可以。"
雨声渐歇时,季沉舟起身告辞。林浅送他到门口,他忽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外面正在下雨,记得带。"
伞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灯塔图案。
"你呢?"林浅问。
"我跑得快。"他笑着眨眨眼,转身冲进雨里。
林浅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手中的伞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某种重量。
她轻轻关上门,将伞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灯塔图案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像暗夜里的指引。
明天,或许她会带上这把伞。
或许,她还会带上一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