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在晨曦中泛起青灰，林浅推开VIP病房门时，电子钟刚好跳到七点十五分。床头监护仪规律作响，季沉舟靠坐在摇起的病床上，经纪人正将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

"热搜第八位，#季沉舟片场昏迷#的词条已经..."经纪人突然收声，警惕地扫向门口的医生。

季沉舟抬手示意继续，腕间佛珠撞在金属床栏上。麻药未褪的苍白面容浮着层冷光，他食指轻划屏幕，病号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内侧陈旧的环形疤痕。

"发通告要强调带病工作。"经纪人压低声音，"正好配合《白夜灯塔》的医护题材宣传..."

输液管突然剧烈晃动，林浅这才发现季沉舟在转动手腕上的沉香珠串。他目光仍停留在平板上，声音像浸过冰泉："把'昏迷'改成'突发不适'。"

"但王导说当时你吐得..."

"照做。"

林浅叩门的手指蓦地收紧。昨晚手术刀划开腹膜时，她亲眼见过那截肿胀发黑的阑尾，化脓部位距离穿孔只差毫厘。监护仪忽然发出警报，季沉舟按着腹部的伤口皱眉，额角瞬间布满冷汗。

"术后二十四小时禁止使用电子设备。"林浅抽出他指间的平板，瞥见屏幕上他的那张放大特写——淤青的手背插着留置针，背景虚化成朦胧的月光。事实上当时他在麻醉复苏室呕得撕心裂肺，监护仪报警声响了整整十五分钟。

林浅手中的护理记录纸发出脆响。昨夜无影灯下，她曾用纱布按住他因剧颤崩开的针眼，温热血珠顺着医用手套纹路爬进袖口。而现在，那些真实的痛楚正在被加工成像素点的艺术。

"季先生。"她将体温枪对准他额头，38.5℃的猩红数字在液晶屏跳动，"您今早拒绝的血常规检查，能显示白细胞计数是否超标。"

经纪人迅速横插进来："沉舟后天要拍杂志......"

"那就让他们拍你插着腹腔引流管的样子。"林浅指向他病号服下凸起的导管轮廓，"或者等肠粘连引发二次手术时，让剧组来ICU取景。"

季沉舟猛地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他的手指将床单揪出扭曲的漩涡。

林浅突然掀开被角，腹腔引流管随着急促呼吸剧烈起伏。她按下呼叫铃的瞬间，男人终于从齿缝间溢出闷哼，冷汗顺着佛珠串滴落在心电图导联线上。这让她想起医学院第一课，教授指着希波克拉底誓言说：我们治愈的从不是数字。

而此刻她的患者正把自己拆解成数据——疼痛等级、热搜指数、舆论曲线，每个生命体征都被明码标价。采血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十七楼传来粉丝合唱他成名曲的声音，悠扬的旋律裹着心电监护的警报，在无菌空气里发酵成荒诞的协奏。

"今早混进来三个代拍。"护士边调整止痛泵边撇嘴，"有个戴假病历手环的，在采血室门口被担架车撞了还坚持要上楼。"

"换药吧。"林浅机械地撕开碘伏棉球包装。季沉舟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戏谑："你在生气？"棉签重重戳进缝线间隙，男人喉间溢出的闷哼让她产生近乎残忍的快意。昨夜手术刀划开他腹腔时，她分明看见化脓组织粘着阑尾系膜，再晚半小时就会溃烂穿孔。

"您该庆幸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林浅将带血的纱布砸进污物桶，"毕竟娱乐圈不需要死人，但医院停尸间有的是棺材。"

查房结束前，实习生神色慌张地探头："林医生，护理站有家属非要见主刀..."

话音未落，举着直播手机的女孩已经冲进来。季沉舟迅速扯高口罩，经纪人张开双臂阻拦的瞬间，女孩突然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医生我阑尾好痛！"

林浅单膝跪地按压麦氏点，抬眼看向实习生："准备腹腔穿刺包。"女孩闻言跳起来就跑，撞翻了处置车上的器械盘。

"这是今天第四个急性阑尾炎患者。"护士长在走廊尽头冷笑，"全是十八到二十五岁女性。"

季沉舟的闷咳混在器械坠地的回响里，林浅转身时正撞见他眼底未收尽的笑意。那抹笑像手术刀划开的晨曦，晃得她心尖发颤。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雪松香从凌乱的被褥间漫出来，缠绕着换药车上的碘伏气味。

她用力合上病房门，将喧嚣与暗涌都锁在磨砂玻璃之后。电梯下行时，窗外的云层正掠过住院楼顶层的巨幅广告牌——季沉舟身着医师袍的回眸海报，在秋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