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沾了油渍，皎皎拿了她哥哥的衣服给我换上。”晏让礼貌绕开陈海棠，极有风度说道，“我先回卧室换衣服，您自便。”
“等等。”
陈海棠喊住晏让，左右看看，见陈老爷子还在厨房忙活，压低声音问晏让。
“最近东陵不太平，不少犯罪团伙声势浩大，妈妈工作也忙，你平时在家要注意安全。”
“尤其记住，不要被你爸爸的人带回去，妈妈可就只剩你一个孩子了！”
晏让钝圆的丹凤眼黝黑，没有说话。
陈海棠见儿子冷冰冰的模样，立马捂着心口开演。
“哎呦！儿子也不心疼妈妈了，心好凉啊，我是不是犯心脏病了……”
晏让上下嘴唇一碰：“您的演技或许更适合马戏团，海豹一定会为您鼓掌。”
“……”
“另外，您夫妻二人的事，请自行解决。”
晏让转身离开前，望向陈海棠，友善提醒。
“爸爸被您打断了一条腿，短时间内不会追到东陵；蔺叔叔最近去国外参加会议，短时间内也不会追过来。您至少能安生一个月。祝您生活愉快。”
陈海棠咬牙，冲到厨房拍桌问陈老爷子：“生儿子到底有什么用！”
陈老爷子眼皮子一掀，语气凉飕飕：“当然是得到你的报应。谁让你总气我？哈哈，遭报应了吧！”
陈海棠：“……”
“对了，爹，小月亮说的那事儿……”陈海棠赶紧转移话题，“咱们家如果真遇到事……”
“着什么急，先吃饭！反正那丫头就住斜对门，小丫头善良得很，还能看着咱们一条胡同都死光？”
陈老爷子对自己看着长大的明皎皎格外有自信。
“放心，小丫头最稀罕胡同里的人们了，先吃饭！管它灾不灾，吃饱再说！”
傍晚黄昏，巷子蝉鸣了了，骑着二八大杠的男男女女们陆陆续续回了家。
明家也是如此。
车铃铛声响起，叮铃铃清脆，像是有节奏的乐章。
明皎皎听到熟悉的车铃铛节奏，哒哒哒往院外跑。
“爸爸！”
“哥哥！”
院外，帅气高大的男人正踩在自行车上，车后座上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父子俩有七分像，只不过一个不羁洒脱，一个沉稳内敛。
“爸爸，皎皎不是巴甫洛夫的狗，请不要对她进行摇铃训练。”内敛的小男孩拧眉教训。
“巴什么狗？”明长封长腿一伸，晃荡不羁的倚在自行车边，吊儿郎当挑眉，“少看点书，咱家大俗人多，没人能跟你说得上话了，多孤单，是不？”
“……您大脑储存知识的单薄程度，令我无法苟同您的观点。”
明长封盯着儿子，扯扯花衬衫，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叭叭啥呢？你是不是在骂我？”
“……”
“明锐，你别以为智商高就能侮辱老子。”明长封哼声，“你等着，我让皎皎揍你！”
“……”
明皎皎小炮弹似的小身板飞奔出来，明锐从自行车后座蹦下来，站在原地，等着妹妹扑到他怀里。
“哥哥~”
软乎乎的糯米团子扑进怀，像是裹了一层蜂蜜，甜得让人不自觉舒展眉眼。
“嗯。”
明锐环住明皎皎，将她抱在怀里，抱着往院里走。
明长封推着自行车，夹着嗓子，贱兮兮喊明皎皎：“皎皎~想不想爸爸？”
明皎皎探出小脑瓜，正要响亮回答时，明锐不大的手捂住明皎皎的嘴巴，面无表情回过头。
他黑漆漆眸子盯着明长封，又沉又浓：“请您不要随意挑逗女孩子，您庸俗的言语会对皎皎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还有，您是长辈，请稳重为人。”
明皎皎懵懵歪头。
【什么意思嘛？】
【皎皎听不懂哇！】
【不过~哥哥好厉害！超棒超棒！】
明长封推着自行车，咬后槽牙。
天杀的！
儿子就是讨债的！
这话真没错！
明锐收回视线，抱紧怀里的小团子：“皎皎有想念哥哥吗？”
“有嗷~超级想~”小丫头挥舞胳膊，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这么这么大的想！”
“很好。”
明长封气得脸歪鼻子斜，推着自行车进门就嘀咕。
“就想你！就想你！天王老子都得想你！谁家老子这么窝囊？不就我一个？这要是在以后，非让你这臭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00后育儿！哼……”
明锐把明皎皎抱到她的房间。
房间里布置简单又温馨，印着小草莓的粉色窗帘、印着绿色大西瓜的粉色床单，三个带着镜子的原木色大衣柜，以及窗台前的粉色书桌，书桌上摆着各种颜色的折纸和魔方，还有挖土的粉色小铲子。
明锐把小丫头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取下书包。
明皎皎趴在床上，撅着小屁股往书包里探，满眼好奇。
“哥哥，是不是有超级好玩的东西哇？”
“是。”
明锐取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方盒，上面有几个按钮。
明皎皎疑惑，伸出手指戳了两下按钮。
小方盒上半段突然亮起光芒。
“哇哦~”
“好厉害！”
明锐握住明皎皎的手，一边教她操作，一边给她讲解。
“这是我用许叔叔家的Apple II做的音乐播放器。”
“主要是利用人耳对高频声音信号不敏感的特质，将时域波形信号转换成频域信号，再划分为多个频段。”
“对不同的频段使用不同的压缩率，保证信号不失真。”
“相当于抛弃人耳基本听不到的高频声音，只保留能听到的低频部分，从而将声音用1∶10甚至1∶12的压缩率压缩。”①
“不过，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听音乐足够。”
“皎皎喜欢吗？”
小黑方盒里发出清晰的歌声，与收音机里、电视机里听到的无异，甚至它更加小巧便携。
明皎皎听不懂明锐的一大堆东西，但她能回答最后一句。
“喜欢！最最最最最喜欢！”
【好有意思哇~明天和小金子还有小鸡哥哥一起玩~】
明锐眸底飞速掠过一抹幽芒。
小鸡哥哥？
皎皎怎么能有其他哥哥？
明锐把小糯米团子搂在怀里，抱到腿上，亲昵拥占着她：“明天哥哥带皎皎去东湖公园玩，好不好？”
“好吖好吖~”明皎皎高兴扭小屁股，小手捧起明锐的下巴，吧唧一口，亲在他的侧脸，“哥哥超级勇敢啦~超棒~爸爸妈妈一定会超级超级开心！”
明锐垂眸：“皎皎开心吗？”
“开心！！！”
明皎皎一嗓子扯完，察觉到哥哥搂住她的力道越来越大，她小心翼翼抬眸，发现哥哥越发低垂的眼睛，不平稳的呼吸。
她忙挣开明锐的拥抱，小身子蛄蛹爬下床，啪嗒啪嗒跑去拉开抽屉，拿出几个小瓶子，熟练倒出几颗药片。
明锐低垂着头，坐在床上，右手狠掐左手腕，短短片刻就掐出了血痕。
明皎皎咬着唇，黑溜溜大眼睛朦胧，浓密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小手捧了一小把药片，塞进明锐嘴里。
倒在桌上的药瓶隐约看到几个字：碳酸锂片、阿米替林……
她一边哭一边喂药，白嫩的小手紧紧拉住明锐的右手：“哥哥，皎皎怕……”
意识沉浸的明锐仿佛被阴暗牢笼缚锁，只有疼痛才能刺激、才能救赎。
软甜的嗓音像是裹了蜂蜜的棉花糖，甜的过分。
明锐想：他不喜欢吃糖。
意识越来越沉，软乎乎的甜香裹着奶香，像是粘着糖霜的利刃，砍断锁住他的利刃。
他掀起眼皮，稚嫩的脸庞几乎没有表情。
眼前是小团子泪唧唧的白瓷小脸。
他心虚抿唇：“皎皎？”
“哥哥！”明皎皎瘪着小嘴巴，气呼呼给了他肩膀一巴掌，“你又没有好好吃药！坏家伙！皎皎不理你了！”
明锐一伸手，小丫头捯饬着两条小短腿奔了出去，完全不听他解释。
虽然，他的解释只会是各种借口。
明锐懊恼垂眸，怪明长封太早接他回家，他本来可以发完病再回来的，本来可以不吓到皎皎。
都怪明长封！
-
“阿嚏！”
明长封慢悠悠放好自行车，打了个喷嚏，小声呢喃：“肯定是明锐那混小子又骂我……”
他跟二老还有大哥打了个招呼，说起白落苏：“爹娘，大哥，我小舅子白景彻又惹了麻烦，落苏回娘家揍她弟去了，估计还要两三天才回来。白景彻那混账真不是东西！混子一个！招猫惹狗没个正形！”
二老：“……”
你明长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哐哐哐”
几里咣啷带着怒气的砸门声打断明家人的对话。
明长封抄起墙角的棒槌就奔了出去。
“格老子的！大晚上胡乱敲几把门！”
明长平瞠目，一时维持不住文化人的体面，扯着嗓子劝他冷静：“老二！你给我放下家伙！好好说话！”
门口，明长封歪七扭八斜倚着，手里抡着棒槌，睥睨抱着孩子叫嚷的宋莉。
“明老二！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有屁就放。”
明长封吊儿郎当的态度，彻底让宋莉恼火。
“明老二！你家娃和金家赔钱货打了我儿子脑袋！这要是打傻了怎么办？我儿子以后考不上清北怎么办？赔钱！”
“噗嗤。”
明长封乐不可支，歪七扭八一站，理直气壮吼。
“你儿子不被砸也考不上清北啊！咋滴，饿的拉不出屎非得怪泻药不好使？裹脚布裹到小脑了？”
“你！你粗鄙！”宋莉脸涨红，“明老二！你闺女打了我儿子是事实！我闺女看见了！”
说着，宋莉抬脚踹向跟在她屁股后边，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瘦弱小女孩。
“说啊！你是不是看见了！”
李可儿低着头，眼神阴郁承受宋莉的拳打脚踢，余光看到街坊邻居都出门看热闹，她仰起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是……是明皎皎打了嘉旺。”
听到这话，宋莉满意了。
“明老二，听到了？你们家闺女再不好好管教，以后长成泼妇，指定嫁不出去。”
“嫁不嫁的出去关你屁事？”
明长封微眯狭长丹凤眼，微吊的丹凤眼不怒自威，正经起来自有一股霸气威风，花衬衫随风轻动。
“老子能养皎皎一辈子！”
听到这话，饶是宋莉这般泼辣找茬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李可儿怔怔望向明长封，心底升起羡慕时，脑海中前世的惨烈将她拉扯回现实。
眼前灯火昏暗，仰头的月亮又大又亮，微凉风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