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昨晚睡得实在不好，见妈妈的摆摊事业走上正轨，她无所事事地坐在爷爷童国邦隔壁，心神放松下来困意来袭。
她干脆用手撑着脑袋打盹。
叶碧霞突然高兴地喊：“乔姐，陆老师，你们也来买菜啊！”
像突然从高空下坠，童念整个人清醒了。
她反射性站起来，迅猛地让众人一齐望着她。
糟了。
做梦梦到以前，她以为自己在上课被点名呢！
童念卡壳几秒，微微瞪大双眼。
“芳姨、陆阿姨早上好！”
她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她！
大人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众人疑惑转笑。
乔芳芳先开口：“念念困啦，要不要跟姨姨回家睡午觉啊。”
童念还没回答，叶碧霞就回道：“不用啦，乔姐，我们也快卖完收摊回家了！”
乔芳芳惊讶，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这么快，还不到十点啊！”
现在才九点半。
叶碧霞一家六点多出门，应该大概七点半前开摊，两个多小时能差不多卖完两大锅东西，她也很惊喜。
毕竟她已经做好卖不完，东西要派街坊的准备。
其实也不奇怪。
这年头大家油水不足，谁都想吃口好的，但也不是没有追求的，简单的吃食谁都会做，谁会出钱买？
但卤味不同，一看就是花钱花时间的硬菜。
谁家常备那么多香料？还不抓紧时间挣钱，净浪费时间，花一两个小时在厨房。
有钱买卤肉，没钱还能买卤素菜，还有卤汁送！
何况本地人向来有买烧腊加菜的习惯，买一点烧鹅、叉烧什么的，回家再随便做个菜就齐活了。
最重要的，叶碧霞手艺好，是市场独一份味道。
这也是叶碧霞决定卖特制卤味的原因。
集市的人流高峰一般在早上九点前，大家挺早起床的，买菜的、买早饭的一窝蜂地来，过了时间，来的人就比较零散，也大多比较年轻。
经历过几波人群后，叶碧霞摊上的卤素菜都见底了，卤肉剩了大概五分之一。
“鑫鑫起床晚，我刚和他吃完早餐就出门，没想到差点晚了！”乔芳芳语气本来带着嫌弃，突然话音一转，变得雀跃起来。
“我家那口子今天中午要回来，我就想着要买碧霞你的拿手好菜去喂他，你们不知道，立海他嘴巴可叼！”
吃的不是饭店就是茶楼，当然叼。
乔芳芳的丈夫陈立海脑子灵活，家里有关系和家底，花了几年跌跌撞撞地和别人合伙组了个车队。车队不大只有十来人，老板也要亲自出车北上运货，他这次出远门快要一个月了。
叶碧霞：“那刚好，陈哥最爱吃肉，卤肉还有好几斤呢！”
乔芳芳这么帮衬她，她待会得多给菜。
“碧霞，别忘还有我呢，我也要半斤卤肉。”乔芳芳身旁的陆明茹也细声细气道。
陆明茹，方陆言的母亲，童嘉明的同事。
她鼻梁上架着细框银边眼睛，五官普通但组合起来令人看着很舒服，留着及肩长发，身形较瘦，喜欢穿素色连衣裙，比起样貌她的气质更为突出，和丈夫都是小学语文老师，说话温温柔柔带着些许因职业带来的沙哑。
童念小时候还有点怕她。
上学后一到假期，三个玩在一起的小孩就会被轮流送到童家或方家进行补习。
童念小学时候没开窍，最怕写作文，可一见到陆阿姨就代表她要补习语文，这和小学前天天到处溜达，要不就是看电视的差距太大了！
记得她人生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已，就是为了逃避语文补课…
即使更大了，还是最怕陆阿姨那类型的老师……
往事不可追，她黑历史太多了。
乔芳芳她们离开不久，又来了几个买菜的妇女听闻这里有新吃食想尝鲜。
叶碧霞看剩下的卤素菜不多，就搭着卤肉一起卖，抹了零头，让买到的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收拾收拾准备走人时，居然还有回头客找来了。
“哎哟，卖完啦！老板你下午还来不来，我家里人就好这口，说够味！”
是个住在附近的老婆婆，个子小小，中气却很足。
“我们全家都爱吃重口、辣的，市场卖的熟菜都清淡，就老板你家的卤味够香！我孙子早餐就着卤汁都吃了一大碗面，平时哄他吃饭可难罗！”
老婆婆眼里像是有精光闪烁，卖惨戴高帽各种话术齐上阵，让叶碧霞本来只想卖半天试水的心动摇了。
现在大部分人家都只能有一个孩子，能不宝贝？
如果孩子挑食，重视孩子的人家恨不得全家轮番上阵地哄，难得遇上合孩子口味的吃食，当然是能买多少是多少！
童念正想着要不要咬牙推一把，叶碧霞不再犹豫。
“卖的阿姨，我下午四点会再过来！”
准备卤味只要两三个小时，她还可以趁着等入味的时间小睡一下。
没什么好犹豫的。
叶碧霞刚才趁着收拾东西时悄悄问过丈夫卖了多少钱，童嘉明算数快，不一会就比了两个数字。
三、八，38。
扣掉成本粗略一算利润，就是她两天的工资！
怪不得到集市上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卖甜豆花都有三四个！
叶碧霞勉强按捺住胸腔内乱跳的心脏，眼神扫到抱住自己腰上的小手，内心的想法慢慢坚定下来。
明年他们家附近就会有一间新办的公立幼儿园，再穷不能穷孩子，她女儿这么机灵聪明，她一定要送女儿去最好的学校！
童念还不知自己妈又要送她上幼儿园了。
她这辈子就没计划过要读幼儿园，她可是要三十岁退休的人，跳级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自投罗网？
她是准备直接上小学的，小学鸡再难搞，也好过和幼儿园小朋友过猪仔生活。
这年头镇上的幼儿园一点不卷，吃了玩，玩了吃，吃完睡一觉，差不多就放学了。
她是挺想咸鱼的，但不是这种！
不过，现在只有四岁的童念小朋友，也只能困到睡在大人怀抱中，被人抱回家了……
叶碧霞挣钱的欲望被点燃了！
但她没有立刻盲目地制作更多卤味，第二天还是一天四锅，分上下午卖。
只因为顾客随口一说，她多准备了一锅辣椒油和碎酸菜。
喜欢吃辣的她多给勺辣油，不爱吃辣的给点酸菜。
辣油用的是自家榨的花生油，辣度不高，但令人回味无穷；酸菜开胃爽口，小孩大人用来拌饭也很好吃。
有了这两样赠品后，顾客更加满意了，集市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响。
短短两天，她一周工资都挣来了！
但她最看重的，是三号那天。
中秋节那天，集市上可谓是人声鼎沸，人挤人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买卖声。
童念被禁止跟随，送去乔芳芳家。
陈秀兰今天也不卖菜了，拉着童国邦专门帮忙卖卤味。
叶碧霞给婆婆开了工钱，陈秀兰干得可起劲了。
叶碧霞搏了把大的，她把之前挣的钱都投入到今天了。
不够容器她还借了学校食堂的锅，今晚顺路再还回去。
教师家属楼就在学校附近。
今天一天卖的量是前两天的总和，因为肉更多，成本还更贵。
所以一摆好摊位，叶碧霞就放声叫卖，第一天做老板的青涩已经无影无踪。
她要挣钱，挣更多的钱！
有着前两天的好口碑，叶碧霞今天又是开门红。
人都有从众心理，前两天住得远没来大集市买菜的人，一见排队也忍不住排上了。
这香味可真霸道！
童念之前的宣传，也终于见到成效。
叶碧霞接连见到几个熟面孔，和童嘉明一起向他们打招呼。
“童老师你家孩子真懂事，小小年纪就会帮家里做生意，果然是家里的小棉袄！”
听到不只一个人的称赞，童家夫妻才知道自家闺女之前天天吃晚饭前不回家，硬是要在楼下玩的原因。
这孩子是真敢啊！
还有一些不住家属楼的老师也来了。
叶碧霞、童嘉明：……。
这孩子竟然连上学的哥哥姐姐也不放过。
他们才搬到那里两年，童嘉明又是个学校新人，之前教低年级，今年才被领导重视带五年级，其实不是和每一户都熟，更多的是点头之交。
“孩子一定是像你，能说会道，不像我。”童嘉明事后如此评价。
教师在十几年后待遇好，令人艳羡，但这时候，大城市还好，普通地方人均工资真排不上号，还经常只能收到部分工资。
因此，童念也没奢望家属楼里的邻居能人人来光顾，她只是做惯社畜，不放弃每个渠道和受众，尽量提高KPI。
叶碧霞见邻居这么帮衬自己，主动给他们实惠，杆秤的刻度又不明显，秤砣多挪一点也看不出来。
能做到老师的都不蠢，能看不出来？
这小小的挪动可大大拉进了邻里关系。
后来童嘉明不再是只会读书的愣头青，回头一琢磨，发现他的职场阻力也是从这时消失大半的。
这就是后话了。
下午快收摊时还来了个令童嘉明惊讶的人
——学校新校长卓文清！
卓文清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拉着她的儿子。
“中秋节快乐，童老师还有你的家人们！”
“卓，卓校长，也祝你们中秋节快乐。”童嘉明在下班期间见到领导，略有点紧张。
叶碧霞也向卓文清道好，她是第一次见这位新来的校长，比起之前的校长，真是年轻啊！
“卓校长，这是您儿子吗？”
过节大家都赶着回家吃饭，太阳还未完全落下，集市上的人就比平时少了不少。
“是的。”卓文清点头后低头看向儿子，“杜铮，和叔叔阿姨还有婆婆问好！”
小杜铮很有礼貌地问好，一身时髦靓丽的衣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教养好、家境好的孩子。
可如果童念在，她一定会发现，这个单眼皮、薄嘴唇，皮肤没有长大黑的小男孩，就是她上辈子死都想不起来的杜！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