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他这一次……不想为任何人忍痛。
他只是想——迎来一个人。
“十天。”
他低声喃喃,“还有十天。”
黎温握住他的手:
“十天后,换我守着你。”
奥润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已经准备好。
不是准备接受命运。
而是——准备去爱一个命运。
——
回海的念头,是奥润在一场午后的阳光中提出来的。
那日阳光透过窗棂斜洒,薄帛下的腹部已隆起,如一颗温熟的果核,贴在他的身体中,被体温悄悄护住。他握着一只小靴子,缝线刚落一半,忽然放下针,抬头对黎温说:
“我想回海一趟。”
黎温一怔:“现在?”
奥润点头,目光沉静:“我梦见她们。”
“她站在海前,回头看我。”
“我不想等到他出生才告诉他们——我是带着他的祝福回来的。”
黎温没再说话,只点头。
“我带你去。”
归海路远,术阵不便行用。
黎温在车舟内为奥润设了一层灵帘,将整个小舟布置得温暖静雅。他坐在舟中靠椅上,怀里覆着裹布,脐下已不再平坦,随舟身微晃,胎息也跟着轻轻浮动。
黎温握着他的手,几乎片刻不离。
偶尔他翻身慢些,黎温就抬手扶着腰;渴了不说话,黎温也能听见他的胃声;有时只看他皱眉,就知道舟身晃得太急,立刻令舟速减缓。
“你好像早就会了。”
奥润靠在他肩上,轻声说。
“会照顾一个快要生的……”
黎温回得平淡:“我在你第一次疼得没说话时就开始学了。”
“但那时候,我只能看着。”
“现在我可以做。”
奥润没说话,只缓缓笑了一下。
舟行三日,海面渐宽。
海崖上的旧祭台已重新修缮,中央立着一道银白石纹的巢形祭柱,上刻灵纹之中心环绕着一个淡淡的母印,正是璃笳觉醒后,在族地留下的母皇印信。
黎温扶着奥润走下舟,术帛自舟侧展开,将他全身温稳包住,不受风扰。
族人早已闻讯而来,但无人近前打扰,只远远伏地,朝奥润一拜,再看向那根石柱,肃然静伏。
他是“她们”的源。
是整个母巢线的起始者。
璃笳站在海崖中央,已经能稳稳踏在术纹之上,不再被风压扰乱。
她头顶贴着旧祭冠,额前微垂神印,一身祭衣银白,身旁站着的璃笙握着她的手,神情淡静,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柔和。
璃笳没有说话。
她只是向前走了几步,缓缓伸出手,轻轻贴上奥润的腹侧。
术光未动,但那一刻,海面忽有一道银潮从祭石下浮起。
那不是回应神印。
而是——母皇对即将出生的下代“巢子”的回应。
奥润站在她面前,低声说:“我没有教过你这些。”
璃笳声音轻淡,却道:
“你给了我身体。”
“我用它学会了怎么回应生命。”
璃笙轻轻握紧她的手,回望奥润,声音也缓缓道:
“你现在,也终于有一个只属于你的生命了。”
“你终于不是那个只是生养别人的人鱼了。”
奥润眼底微热。
他看着这对孩子,站在旧神柱前,已不再需要他来守、来护、来引。
她们守着自己的术频、自己的巢、自己的族人。
他转头看向黎温。
黎温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只将他扶得更稳些,带他在所有族人前站住——就像过去许多个夜晚那样,一直站在他身边,不曾退后一步。
奥润低头,抚上自己已经沉下去的腹前。
那里的生命很静,却确确实实地存在。
他轻声说:
“我来还他们的命。”
“也带着他的新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