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也是一场家宴......
家宴丰盛乃是常情,亦是家族对家境不好的子弟的一种帮扶。青志的父亲地位不低,家产也颇为丰厚,自然,青志被安排在了饭菜更为精美华贵的一桌。长期饿肚子的青志哪里还能忍得住?好不容易有机会放开肚皮吃饱饭,青志不顾一切,毫无仪态地狼吞虎咽起来。等他吃完,那身着单薄衣衫的小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原本就饿得干瘪的肚皮,远远看去,竟好似都被撑得透明了。
见此情形,继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挑唆的机会。青志的父亲也嫌弃这个儿子当众给自己丢了脸面。家宴即将散场之时,青志的父亲被挑唆得越想越气,猛地冲青志踹出一脚。而此时,小小的青志还沉浸在吃饱肚子的幸福感中,毫无防备。这正面一脚,竟直接踹爆了他的肚子。
桓秋仍清晰记得,太守府里一些心慈的女鬼为此哭哭啼啼了许久,“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哀嚎了两天两夜才断气啊。这般死法,连鬼都觉得受不了,太痛苦了。”因着死的太痛苦,那孩子连魂魄都没留下。
想到这件事,桓秋心中满是哀伤,便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马文才,“文才哥哥,你去查查吧,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个孩子。若是可以,秋儿想救救他。”
马文才头一回听闻此事,没想到在自己家族中,竟会发生如此惨烈之事,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好,我去查查看,若真叫青志,恐怕,还真是叔祖父的孙子。” 因为,马氏一族,各房各支的子孙取名,除去长子嫡孙,都是按字排辈的。长子嫡孙通常是下一任族长,取名倒不一定遵循排辈规矩。
这世间,并非所有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善良之辈。遇到的好人多,人生之路便走得阳光灿烂些;遇到的坏人多,情感、身体等各种灾祸便会接踵而至。扛过去了,便是成长的考验;扛不过去,便是一场劫数。
父母都未必疼爱子女,更何况所谓的爱人呢?桓秋深知自己满心都是情情爱爱,可在当时,除去父母家族,便是夫君子女,她实在想不出,除了紧紧抓住文才哥哥,还有什么能真正握在手中。家族教导她如何在复杂环境中更好地生存,同时也教导她要为家族奉献,可这都是责任,那她自己的追求呢?
这些年,桓秋也在观察身边的人。母亲似乎活成了世人期待的模样,可她并不想自己也如此。桓家的女性长辈们,她都接触甚少,不知她们是何种状态。而后,她看到了文才哥哥的母亲,马府的大夫人,活得似乎更为肆意洒脱。这般快活自在,她上一世,只在山长夫人身上见过。她们都是有底气的人。起初,桓秋单纯以为底气源自家族地位,源自父亲的支持。后来,她看到马府大夫人在打理自己私产上花费的精力,远超处理马家家务事,她开始渐渐明白了。
桓秋知道马家大夫人将自己当作儿媳妇,有意提点自己,那她自然不能辜负这份期待。桓父桓泽自然也留意到这些年女儿的变化。从家主的公心来讲,他不希望女儿脱离自己的掌控;可从私心而言,女儿能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保护好自己,这是为人父的欣慰。
桓泽内心的挣扎并未持续太久,毕竟他自信,多年的教导不会让女儿有了底气之后至家族于不顾。此后,他私下补贴给女儿的东西,也不再仅仅局限于钱财。
对于那位马家小儿的事,桓秋打从心底想帮忙。因此,虽说已跟马文才提过,她也并未就此撒手不管。
人的命运千差万别,上位阶层若想插手,一念之间,便能改天换地。上一世的青志,在母亲去世后,便从天堂坠入地狱,连鬼都为之唏嘘。而这一世,有了桓秋与马文才的介入,便是生生为他织就了一张救命的网。
以马文才的人手与能力,查一个人并非难事。更何况,这个人有名有姓,还有大致的范围。然而,受限于事情的私密性,还得避开马家族人。与侍卫和暗卫不同,他们无需他过多交代便能行事,可凭空去探查一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孩童,马文才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来敷衍族人。所以,等侍卫前来禀报查探结果时,已然过去了好几日。
“回少爷,查到了,是马氏四房的孙少爷,名青志。” 回禀的侍卫单膝跪地,神色恭敬,“除了青志少爷的情况,奴才还发现,四房大少爷的夫人身边有不少能人。”
马文才眉头一皱,心中涌起一丝疑惑,“能人?可查到这些能人的来历?” 明日便是马氏家宴,在此之前,只要确定人是谁,便还来得及救人。这位四房的大夫人,倒是让他颇感意外,想到自己的外祖母,马文才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因主要目的并非惩治这位夫人,马文才匆匆扫了几眼相关信息,便迫不及待地查看这个叫青志的堂弟的资料。“竟已如此严重了?” 马文才放下手中的调查结果,满脸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即便没有家宴上的那一脚,再这般耗损下去,这孩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回顾自己上一世的经历,他本已将继母的形象往最阴私恶毒的方向去想,可仍未料到,现实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或许是还有其他更恶劣的手段,只是被马太守挡了回去,护住了他这个多年的独子。
“是,长期饥饿,再加上一些不明手段的折磨,青志少爷的身体极度虚弱。属下擅自做主,给青志少爷服用了护心丹。” 那位前去查探的侍卫,是张氏安排给他的明卫,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只因救人心切,才贸然出手。
马文才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严肃,“此次便罢了,往后切不可擅自做主。” 虽说他本意也是要救这个孩子,但侍卫过于自作主张,说明他平日里的训练还不到位。
上一世,这个孩子的离世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马太守。这一世,既然提前查到了,他便不能坐视不管,定要制止悲剧发生。马氏,是他的父族,他自然不希望家族名声太过恶劣。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极有可能会接管马氏族长之位。马氏名声臭了,对他而言,非但不是助力,反倒会成为沉重的负担。所以,他必须一点点清除各种隐患。
无论是为了拯救一条鲜活的生命,让小青梅开心,还是为了维护家族名声,他都要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可活下来容易,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呢?青志有父有母,还是独子,即便家族中有不少家产丰厚却没有孩子的族人,他也找不到借口将这个孩子从他亲生父亲身边带走,送给别人收养。除非,他的父亲主动放弃这个孩子。
马文才设身处地地考虑,只觉此事棘手。毕竟,做父亲的本就不喜欢这个孩子,任由继妻磋磨,这是他的 “权力”。若由别人带走孩子,无疑是打他的脸。若一定要救这个孩子,怕是难免要起冲突。
这个难题让他头疼不已,直至次日家宴,仍未想出妥善的解决办法。直到家宴开始前,他亲眼见到这个孩子,脸色瞬间大变。此时,马家老宅内,已聚集了上百族人及其正妻。
“竟如此恶毒!” 马文才心中暗自唾骂,当即便命人立马将青志带到了他的书房,又赶忙吩咐另外的人去请大夫。上一世送走母亲张氏的时候,马文才将她临终前的面色、状态记得清清楚楚,哪怕后来记忆有所模糊,在历经转世后,也都一一回想了起来。而青志此刻的情状,竟与当年临终前的张氏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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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长房嫡子,马文才身边向来围绕着不少阿谀奉承之人。这会儿见他突然对一个孩童如此上心,自然有人紧跟其后,试图探寻其中是否有可讨好的机会。
“诸位叔伯以及兄弟姐妹,请留步。佛念突然有些要事急需处理,还望大家谅解。” 走到荣景堂附近,马文才见仍有人没眼力见,打算继续跟上来,便开口拦下众人。没办法,这种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传出去,对马氏家族的名声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见状,那些有心讨好的人,虽满心好奇,也不得不转身与他人闲聊。好在人多,倒也不愁场面冷清。但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丛生。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刚刚被带走的那个孩子,好像是四伯家的孙子青志?”
“莫不是这孩子被这位看重,要被带走培养了?” 总有人脑洞大开,话语里还夹杂着一丝嫉妒。
“我瞧佛念刚刚的神色,可不像是欣喜的样子。” 有人提出反驳。
“而且四伯家的孙子才五岁,能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还是刚刚那个声音。
“我儿子可比那小子机灵多了。” 一位族人满脸不服气。
“依我看,这事儿未必是好事。” 一个细小的声音悄然冒出,“口唇发青,指甲黑如地苍,这是中毒之症。腰腹凹陷,可见肠薄。稚儿却生口疮,淤黑不散,毛发稀疏。这是中了砒霜之毒,命不久矣。”
原本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听到这话,瞬间安静下来,随后便纷纷散开。能随口说出这些症状的,是马家出名的医痴儿,虽说他并非正经大夫,却在族里小有名气。若只是普通的谈论,大家顶多羡慕嫉妒,不过是口舌之争。可若是真的涉及中毒,那怕是要牵扯到阴私之事。人命关天,万一不小心把自己牵扯进去,不值当不值当。
目睹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消息口口相传,众人皆是心中一惊。经此一事,往日热闹非凡的马氏家宴,今日却没了往日的欢乐氛围。不少族人匆匆填饱肚子后,便急忙告辞。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来打听也不迟。
有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然也有好奇心重的。只是,马文才在家宴前已将族老和相关人员通知妥当,家宴结束后,在大厅等候商议。其他人自然被拦在了门外。
“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马张氏私下听儿子描述青志的情况,当听到青志的父亲对儿子不闻不问时,心中一阵揪痛。若当初自己没发现中毒,就此离世,恐怕她的孩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要知道,即便如今她解了毒,身子也落下了不少病根。
“人命关天,此乃族中大事。等会儿族老询问,母亲只当作事先毫不知情便好。” 在说完发现青志中毒,又找大夫确诊的情况后,马文才也不禁皱起眉头。牵涉到青志的继母,这后宅之事,怕是母亲免不了要接手这烂摊子。
“你母亲我还需要你来提醒?小小年纪的,瞎操心。” 马张氏见儿子担忧,不禁笑了起来,“如今无凭无据的,虽说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有些事得暗中处理。我看,还是得看青志父亲是何态度。”
马文才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青志作为旁支嫡系,族中处理起来必然会格外慎重。好在青志的母族并不看重这个外孙,这让马氏族人少了这方面的顾忌。对马氏家族而言是好事,可对青志来说,却近乎噩耗。
“兰儿心地善良,断不会做这种事。定是有人见我四房人丁兴旺,心生嫉妒,故意陷害。” 不出所料,青志的父亲矢口否认妻子会做出这般恶行。众人对此也并不意外,哪怕是为了面子,他也绝不可能承认。谁让青志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做后盾呢。
“现在孩子已然这般模样,需要精心照料调养。你有何打算?” 马老太爷十分理解这个侄子的做法,压根没打算去深究真相。但既然青志的事被发现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不处理,否则会寒了底层族人的心。
“我看这孩子天生体弱,与他那短命的娘亲一样。” 青志的父亲根本看都没看儿子一眼,语气冷漠,“把他送到庄子上将养着就行,那儿环境清幽,没人打扰他。”
“荒唐!” 马老太爷听闻此话,顿时怒不可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青志需要的是悉心照料,送到庄子上怎么行?!即便他母亲已经去世,他还有叔伯祖父在,马家的孩子,容不得这般肆意糟践!” 这等家事既然已闹到需族人共同商议的地步,便由不得他如此轻慢对待。
然而,对青志的父亲而言,他既厌恶这个儿子的母亲,也不喜欢这个孩子。当初他委曲求全,与那女人成亲,不过是贪图丰厚的陪嫁。如今原配已逝,这个见证了他委曲求全历程的儿子,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庄子,才是这孩子最好的归宿。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一直沉默的五房太爷突然开口,“如渊那边一直想过继个儿子。” 青志刚出生时,他还抱过。侄媳丧礼上,孩子的身子骨看着还不错。如今只要解了毒,调养一番,依旧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话,青志的父亲与继母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正欲开口应允时,马老太爷说道:“青志的母亲,只有这一个孩子。若要过继青志,便连同青志母亲的嫁妆一同过继吧。” 这个侄子,虽说当着众人的面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