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带起一阵电流,尹宓想往后缩。顾贝曼反应更快,用手卡住了她的下巴。
“跑什么。”顾贝曼语气沉下来。
尹宓不敢再挣扎,只能口头抗议,“痒。”
“痒什么痒,当我第一天认识你。”顾贝曼这么说,但松开了手,“真是长大了,有心事都不和我讲了。”
尹宓呛了一声,“不、没。”
“之前也是这样,瞒自由滑的曲目。要不是我突袭,你打算瞒到哪一场比赛?中国杯?”
本来顾贝曼只是想翻下旧账,这么一说起来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危险性,语气又严厉了起来。
“你该知道那是个什么场合,万一被谁认出来要怎么收场?退一万步说,观众不记得了,滑冰的这群人可没忘记,他们能干出什么事你还不知道?抄袭、同性绯闻,今年风头有多紧你也不是不知道。”
尹宓默默开始缩脖子,最后把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萨列里的墓碑前,背对着顾贝曼,一副消极抵抗的样子。
顾贝曼啧了一声。
说她胖还喘上了,真当自己叛逆期啊。
她借着站立的身高优势弄乱了尹宓的头发,“是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好了,好了,别委屈了。我说,你点头。”
“滑冰的事?”
毫无疑问是点头。
“和奥运相关。”
点头。
“参赛选手?”
尹宓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顾贝曼大概有数了,不完全和参赛选手有关,但涉及了参赛选手。
每到选拔参赛名额的时候都是花滑风最大的时候,尤其今年的奥运名额。尹宓拿到了第三席名额,时隔多年中国队再次拥有满额。
对全国凡是有适龄选手的教练组来说都是一口肥肉,更何况还有教练组之上更多的利益链条。暗中无数双眼睛蠢蠢欲动。
一个奥运冠军的背后是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金钱利益。
虽说花滑由于其特殊性,近年来逐渐成为富家子弟的娱乐场,但依旧不能完全摆脱这种奖金制。
细数历史上有名气的选手,多少都因为奖金分配不均同恩师闹掰。
这种事情在北边那冰雪国度就更常见了。
大鹅可是常年有冰上演出的国家。这笔演出的钱,演出时的角色分配都可以成为争斗的缘由。
很可能在常人眼里看来可笑,但不要忘记运动员天生是一群最喜欢争斗的人。即便不为金钱荣誉他们都能争,更何况是眼前的真金白银。
“又有人在传你与前教练的风言风语了?无聊的媒体和观众,别管他们。”
话虽如此,尹宓要是能像她一样示舆论为耳旁风也就不是今天这个尹宓了。
尹宓摇头。
嗯?
顾贝曼来了点兴趣。
不是因为前教练?
“他们的八卦终于升级了?我还以为他们打算就这那些宿敌之争、冰场霸凌、分赃不均、不参加葬礼的事说一辈子呢。”顾贝曼语气讥诮。
她们站在一堆死人里说葬礼,尹宓感觉周边气温都骤降了两度。
“那这次的事有葬礼那回严重吗?”
尹宓想了想,摇头。
“行。”顾贝曼朝她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那就以后再说。”
尹宓为她的退让震惊,“你最近心情很好?”
从前头她隐瞒自由滑选曲到今天隐瞒克拉拉的消息,以顾贝曼以前的性子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这两次居然都高举轻放,要么是她人长到青年总算开始修身养性,要么是她心情太好到可以忽略那些逾矩。
顾贝曼给出的答案让她心里一颤。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我刚刚从这里望出红墙外,想到一句话‘春光可是很短暂的’。”
尹宓呆呆回答,“现在是秋天了。”
“是啊秋风凌冽,很快就要进入寒冬。你想我们俩今天的飞机,目的地是不同的城市。回国之后我又要继续巡演,你得准备一个月后的中国杯,又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其实长时间分离,断断续续依靠现代科技维系着不见面的联系才是她们生活的常态。自尹宓十五岁出国读书训练后,这种日子她们度过的太多了。
“所以才该珍惜能相处的时间。”顾贝曼敲了两下她的脑袋,手很轻,“别浪费给不重要的人和事。难不成,你要说这些事比我更重要?”
尹宓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拼命摇头。
“那就是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想说,就去做点别的。比如去照几张合照,手牵手坐在原地两相望着犯傻。”顾贝曼问她,“你去不去?”
尹宓忙不迭地点头,主动牵起她的手。
话是这么说出来了,但顾贝曼真不知道约会要做些什么。如果说是坐在一起吃饭,舔一个冰淇淋球,胳膊绊胳膊腿绊腿的追逐打闹,她们已经都干过了。
想来想去就好像真的只缺一张合照,但两位其实都不是那么喜欢照相的性格。平常工作里对着镜头实在太多了太久了,人总会希望私下里能轻松一些。
尹宓翻了半天手机,最后问:“要不要去坐摩天轮?”
顾贝曼探头看她的屏幕,上头写着《维也纳巡礼|打卡爱在三部曲拍摄地》。
这也是部她们一起看过的老电影了。导演的想法很浪漫,萍水相逢的两个旅人在维也纳相识,迅速坠入爱河,最后约定六个月后在同一个地点再次相见。
像是平民版的《罗马假日》,顾贝曼当年如此评价。
可爱情故事就是这样的啊,尹宓反驳她。
某一天的相遇,你遇她高山流水,第一面就有失去的隐忧,于是你知道自己爱上她了。
那时候的顾贝曼不置可否,只说好吧,只要你这么想。
现在的顾贝曼也说:“好啊,去坐同款摩天轮。”
有人说过嘛,约会三大圣地摩天轮、水族馆、电影院。
尹宓得了她的回应,却又半蹲下去,在自己口袋里找了半天掏出一根能量棒来。
她把能量棒放在萨列里的墓碑前,双手合十小声念叨,“不好意思啦,如果不好吃的话也不要生气啊萨老师。嘿嘿,我今年滑的曲子有你的《安魂曲》哦,好吃的话记得保佑我all clean。”
一根能量棒的供奉就想要这这么大的目标,顾贝曼失笑,“他也管不了滑冰啊。”
“诶,万一呢。你看普皇的《尼金斯基》都有上帝之摔,谁看了不说是尼金斯基真上身。那要是萨老师突然天降给我他一样的音乐理解力也很够用了!”
“行行行。”
她们吵嚷着往门外去。
71号电车叮呤咣啷载着人们在这条道路上来来回回。
维也纳有俗语讲一个人去世,说他“踏上了71路”。71号既是当年通往墓地的道路编号,也成了如今直达的电车编号。
还真是不免让人感慨,今夕之间变化了好像也没有变化。
这种感受在找到普拉特游乐场后更是明显。那些游乐设施肉眼可见的老旧,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保留了复古风潮,维持着世界上第二古老的游乐园的招牌。
还有一点,因为检修游乐园暂不开放。
“可惜。”顾贝曼这么说,语气里不见得真有多少遗憾。
尹宓瘪了一下嘴,忽然拿出手机来一顿操作,最后恶狠狠在屏幕上按了一下。这动作很有气势,如果是可按动的键盘配上一点音效,大有电影里主角拯救世界按下那个红色按钮的架势。
她将屏幕转过去给顾贝曼看,两张北京环球影城的贵宾体验票,下个周末的。
大小姐都动用钞能力了,打工人能怎么办呢。顾贝曼摸出自己的手机查日程,只要当天没有自己的演出,她大不了请假。
“运气不错。”顾贝曼扬了一下手机,“刚好前两天结束一场。你训练那边没问题吧?”
尹宓只是一时上头,这会儿心里已经有点打退堂鼓。
人民群众对运动员的成绩还是很在意的,要是被网友扒到大赛前不训练反而跑出去玩,恐怕又是一场骂战。
而且环影就在首都,被认出来的概率提高了不少。
顾贝曼看她眨眼就知道她又在退缩,便夺过尹宓的手机,“要哪天的订房间?”
“算……”
顾贝曼用手指抵住了尹宓的唇,“算什么算,不能退费只能改时间的。小钱不是钱啊。”
她突然做出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从女神迅速变得尘俗了很多。尹宓倒是开心很多。她就喜欢顾贝曼同平常不一样的侧面。
“别担心,哪有那么巧就被认出来了。而且又不在什么比赛期间,他们能说什么。况且越是大赛前越要适当放松,人家有的还在奥运会前玩。”
尹宓还是抿着嘴唇,缓慢地摇了几下头。
顾贝曼也没发脾气,脑子里又开始列计划表。
她们俩姑娘手拉手站在人家关了门的游乐园前,往那儿一杵就十几分钟,引得过路人都要多看两眼。
尹宓也感受到了这些视线,越发焦躁。
她想马上快步离开,只是顾贝曼还站在原地想事情。
尹宓轻轻拽了她的袖子一下。
顾贝曼回神,“嗯?走吧。我刚刚在想,怕被认出来的话,给你换张脸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