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冬雨未歇。
寒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水汽，顺着尚未合拢的窗户浮入室内，房间内光线昏暗。小区楼下传来一两声早餐摊的叫卖，摇摇晃晃，模模糊糊，听得人直往被子里钻。
闹钟响起，程瑭摸索着关掉，昏睡十分钟之后，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
好冷，好困啊。
困着困着，想到昨天晚上的经历，他又不自觉嘴角微弯。
真是一波三折......
今天会收到什么新消息吗？
程瑭打开手机，置顶聊天框安安静静，只是意料之外地多了一条官方私信。
墨米官方邀请他参加墨米直播旗下变声器产品的试用和推广？
不是，这产品还没有写出策划书吧......
程瑭默默吐槽，然后谢绝了对方的邀请。
他不想用网络账号和同事交流，这感觉太诡异了。
虽然公司给的报酬丰厚，但是和暴露身份的风险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毕竟，他还有别的渠道挣钱。
想到这里，程瑭眸光暗了暗。他看看日期，也快到元旦了，便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喂？小瑭呀。”
程瑭“嗯”了一声：“妈，快元旦了，刚刚给你转了一点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哦哦，好好好，我说哪来的钱呢，八千多呀？”
唐秋莲的语气有些高兴，紧接着话锋一转：“诶，你爸爸呢？最近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听说在老家找了个小区当保安？工资有你十分之一吗？唉我十多年前就说了，这个男人没出息，哪比得上你杨叔叔？”
“而且他当年又赌又喝酒，喝完酒还打人，所以说啊小瑭，要不是妈妈当年走得早，现在肯定被他打死了......唉，只怪妈妈当年没本事，争不过他，否则你就能跟着妈妈走了......”
程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这些陈词滥调都说完了，才淡声道：“嗯，我知道了。”
唐秋莲：“对了，你现在身体还好吧？不会动不动生病了对吧？我记得你小时候……”
程瑭：“我经常锻炼，身体很好。”
“哦……身体好就行。”
唐秋莲沉默片刻，又问：“你给你爸多少钱？”
程瑭说：“不知道，忘记了。”
唐秋莲语气笃定：“你还恨妈妈。”
程瑭彻底不想多说：“没有，我还要上班，先挂了。”
唐秋莲：“这才说了多久？急什么。你这孩子，一年到头不和妈妈联系几次，每次都说两句就挂了，真是让人伤心......”
程瑭沉默。
就在这时，背景传来几声哭闹，紧接着是小孩语无伦次的告状声。
唐秋莲压低声音应付了几句，匆匆对程瑭说：“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你好自为之吧——哎呀，轩轩你又欺负弟弟干什么，快过来妈妈抱一下，别哭了别哭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程瑭自嘲地晃晃脑袋，把手机丢在一边，起床洗漱。
吃过早饭，他又去了健身房。
热身跑步的同时，他抽空看了一眼微博，发现昨天晚上还热火朝天的CP热搜，已经悄无声息撤掉了。
短视频平台还有一些营销号在起哄，但是讨论重点明显偏向一方——显然，某个年轻多金的帅哥更有吸引力，有些人设自带梦幻属性。
【晋江霸总照进现实啊。】
【过完年墨米的HR该忙疯了，一堆人想跳槽。】
【他给人一种每根头发丝都有女朋友，每个女朋友都没名分的感觉。】
【营销号别带节奏了，还有钱有颜双商在线，这小白脸哪来的含金量，亲爹就是董事长，他放个屁别人都说是香的，估计再过两个月就321上链接了。】
【……】
翻看着评论和弹幕，程瑭忽然明白了，总裁为什么会说“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真实样貌，对我做出的反应”。
因为外在条件太优越，所以容易招惹非议吗？
虽然有点凡尔赛，但如果是总裁的话，也可以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话是吐露真心吗？
算吗算吗？
算吧？
程瑭把手机放在一边，一边擦头发，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
有氧无氧和力量训练都做完了，他也没想出答案，对于情感问题他一向拿不准。
程瑭决定求助军师。
打开微信，点进“墨米实习生小李”的聊天框，程瑭问：“在吗？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李回复了一个睡眼懵逼的表情。
“啊？程哥，我刚醒刚醒，啥事啊你直接说吧。”
程瑭：“昨晚我和crush聊天了。”
小李：“哟哟哟，大晚上聊什么了，荤的素的？”
程瑭：“……别瞎想。”
小李：“嗷嗷不好意思程哥，我睡懵了，我相信你是很坐怀不乱的，你继续继续。”
程瑭：“打个比方，我问对方为什么喜欢吃苹果，对方说苹果关联着一段回忆……这种程度的交流，我想知道，这算社交的中度交流吗？”
小李：“那你觉得深度交流是什么程度的？要多深入才算深入？”
程瑭卡壳了。
深度交流，不就是谈星星谈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吗？
总觉得小李意有所指，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就是年轻人的世界吗？
很快，小李发来消息解释：“好吧，看来程哥你是玩纯爱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点跳脱了。”
“咳咳，言归正传，我觉得是算的！”
程瑭：“好的。”
小李：“还有没有别的信息？比如互道早安晚安什么的，她有没有问你什么呀？”
程瑭：“他主动给我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是我以前发给他的。”
小李：“有苗头，有苗头，能偷你表情包就说明她对你有好感。再聊几天，你试试能不能约出来见面，不久之后就是跨年夜，带她出去看电影嘛。”
约见面？！
想都不要想！
程瑭顿觉紧张，说：“我们不能见面。”
小李：“为什么？异地啊，异地好办，去她的城市不就好了。”
小李：“等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小李：“程哥你搞网恋啊？！”
网恋？
差不多吧，但是没恋上。
程瑭：“。”
小李：“都网恋了，你还只聊素的？”
程瑭：“？？？”
小李：“对不起程哥，我刚起床。”
程瑭：“……好的，你先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小李：“不急不急，我先给你支支招，你们不是聊起来了吗？趁热打铁，你就每天和她早安晚安，顺着昨晚的话题，再聊些有的没的，让她感觉你特别特别懂她，有种soulmate的感觉，到时候一切好办！”
程瑭：“好主意。”
小李：“有情况记得call我，军师永远在。”
程瑭莞尔：“好的，狗头军师。”
小李发了几个嘿嘿嘿的狗头表情包，下线了。
程瑭放下手机，继续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脑海中却不自觉回想起小李刚刚的话。
主要集中在前半段。
网恋，难道会经常聊荤的？
怎么聊起来的……
呃，想这个做什么。
他又不可能和总裁聊那些……
不可能吗？
不可能！
程瑭及时打住。
他们只是简单聊了几句，还没有任何恋爱的苗头呢，为什么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而且——而且要谈恋爱吗？
说来无奈，程瑭生性内向不爱社交，学生时代没有谈过恋爱，进入职场后更不可能。他几乎把所有社交都放在了网络上，自然也没有和别人暧昧的经历。
情感问题总是很棘手的。
而程瑭最擅长处理的情感问题，是体面而不失体贴地拒绝别人的告白。
总裁会和他告白吗？
做什么白日梦呢。
不如多和热情可爱的粉丝朋友聊天。
程瑭一边想着，一边举起手机，撩起衣服，熟练地拍了几张照片。
今日粉丝福利生产完毕，回去就发。
嗯......
突然想发给某个人看。
让他挑挑？
诶，果然是被狗头军师影响了，真是拙劣的搭话手段。
程瑭失笑，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套回身上，把背包甩在肩头，戴着耳机走出了健身房。
挑首喜欢的歌，边听边回家。
正翻着歌单，屏幕上方却弹出隐私空间的通知。
【墨米直播：您的好友chen给你发送了三条消息，快去看看吧～】
程瑭手指一顿。
最后一条赫然显示着“图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