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程瑭上班的时候，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眶泛红，偶尔捂着嘴巴打哈欠。
实习生小李见状，随手丢来一包速溶咖啡：“程哥，打起精神啊，待会儿开会呢。”
程瑭摘下耳机，又是一个小哈欠：“呼……谢了啊。”
小李见状，不禁笑着揶揄道：“昨晚干嘛去了，这么累？”
程瑭故意逗他：“没什么，去了一趟健身房。”
闻言，小李果然笑容微僵。
太卷了......
小李暗暗握拳，他将一个月不喝奶茶。
哪怕他昨天刚刚开通公司楼下奶茶店的包月卡。
“哦对了程哥，我们待会儿要去三号会议室开会，讨论软件新功能的测试运行，应该会让你发言，记得准备一下哈。”
小李忽然想起什么，又打了个响指。
程瑭主要负责墨米直播的大数据分析和模型搭建，偶尔帮忙修bug。
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李继续说：“其实这个功能不算特别重要，但是小道消息啊，新老板很想做一番业绩，讨开门红呢，我们主管又想拍他马屁……所以，程哥，你的任务挺艰巨的。”
程瑭眼前一黑。
加班，又是加班，没完没了的加班。
他拆开速溶咖啡，倒入自己的吸管杯里，声音都飘忽了几分：“好，谢谢你啊。”
小李拍拍程瑭的肩膀，叹了口气。
“能者多劳啊程哥，哦对，还有一件事。”
程瑭眼神放空：“别挤牙膏了，直接说吧。”
小李把一个文件夹放在他桌上：“新老板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把运营部、程序部、财务部、公关部……总之所有重要部门都巡视一遍，老板累不累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主管是着急上火了。”
“他让我们开会的时候，都拿点文件装装样子，注意仪容仪表。要求衬衫扎进裤子里，不能戴耳机，会议室只用一次性水杯喝水，还有……。”
程瑭仰靠在办公椅上，神色淡淡地听着。
一种安心的死人感。
小李问：“程哥，你在想啥呢？”
程瑭语气平静，透着麻木和冷漠：“想跳槽。”
小李念念叨叨地转身：“支持啊，我支持，you jump，i jump。”
每个人都会死。
但是每个人都要上班。
由此可见，上班导致每个人都会死。
程瑭打开自己的工资条，看了又看，才忍住跳槽的心。
昏暗无光的一天，从零点手滑发错消息，晚上尴尬得睡不着觉，第二天打着哈欠上班，却收到上司的无脑要求开始。
程瑭打开电脑，装模作样地敲了几下，列了一张发言提纲。
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摸鱼。
陈皮小糖上线，进入粉丝群。
“远离上班[幽魂]。”
【我也不想上班。】
【主播要晃悠着肱二头肌去搬砖了吗？】
【小糖我知道你也不想努力了，要不这样，最近互联网上风头那么大，你趁此机会去墨米总部大闹一番，引起你们总裁的注意力，然后……然后去晋江看攻略吧。】
【……】
程瑭看着群里各种回复，鲜活而真实的各种调侃，或诙谐或下流，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他鼓励粉丝：“大家都要加油啊，好好上班，一定会有更多班可以上的。”
【主播黑化啦。】
【哪来的黑心小糖。】
【主播我要举报你精神攻击。】
【……】
程瑭抿唇一笑。
就在这时，群里忽然冒出一个剪影头像，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chen：“不想上班。”
他怎么进自己粉丝群了？
程瑭舌根发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很微妙的，程瑭可以在几百人的粉丝群里发言聊天，偶尔发发福利，面对粉丝的各种调侃也能招架。
可是一对一私聊时，仅仅一句算不上冒犯的善意调侃，就能让他尴尬很久。
程瑭不是善于交际的性格。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次落荒而逃。
粉丝们不明所以，还以为主播又被她们吓跑了，纷纷开起玩笑来。
【主播又下线了哈哈哈哈。】
【姐妹们下次收敛一点，否则小糖都不来聊天了。】
【没关系，主播上班摸鱼会来水群的，打工人打工魂，摸到就是赚到。】
【……】
王沉砚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群消息，嘴角微微翘起。
昨晚睡觉之前，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他翻了翻陈皮小糖的主页的粉丝群，申请了人最多的一个。
今天早上，他发现自己审核通过了。
于是在工作的间隙，他进群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群里那句“主播去吸引你们总裁注意力吧”，觉得有意思，又往上翻了翻。
王沉砚看到陈皮小糖说：“远离上班。”
看来有正经工作。
玩互联网只是兴趣爱好啊，和自己一样。
一边在办公室里摸鱼玩手机，一边应付没完没了的工作？
王沉砚仿佛看到了自己——此时，他正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几个大腹便便的股东在对面聊天。
股东们聊得热火朝天，却没一句与公司有关。
只见一名股东拍着肚子：“小砚啊，我们呢也是跟着你爸爸一起，从纺织厂走到现在的老叔叔了，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能来接手公司，我们叔叔几个都很高兴啊，哈哈哈哈。”
笑声中，另一股东管接过话茬：“可不是嘛，想当年小砚高中调皮，逃学不肯上课，被他爸爸管教的时候，还往我身后躲呢！”
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王沉砚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没有反驳几位大股东，内心却已经冷笑了无数遍。
一群倚老卖老的老废物。
这帮老东西，仗着自己年纪大，跟老董事长有多年的情分，是从八十年代的纺织厂生意一路打拼过来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他们怎么会服一个大学毕业没两年，羽翼未丰的新总裁？
因此，在王沉砚接手公司的第三天，他们就迫不及待，三五成群地来到总裁办公室，要给新总裁一个下马威。
都是集团元老，手里也有不少股权，王沉砚姑且给他们几分面子。
只是，面子给多了，就有人开始蹬鼻子上脸。
几名股东的闲聊内容，围绕着王沉砚这位新总裁，逐渐从往昔转移到未来，已经谈到了婚姻嫁娶的方面，甚至隐约有牵线搭桥的架势。
“小砚啊，别看你现在还年轻，可是时间啊它经不住熬，一眨眼就过去了！现在你爸爸身体不好，他也想看到你成家立业，也可以考虑考虑，找个女朋友啦。”
“诶老李，我记得你家闺女是不是刚回国，也是做新媒体方面的？反正都是青梅竹马，改天喊出来吃吃饭，让两个年轻人再熟悉熟悉嘛。”
“她一天到晚闲得很，随时都有时间，就看小砚这边忙不忙了。”
几人一唱一和，很快把话说明白了。
王沉砚但笑不语，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让人挑不出错又莫名看不顺眼。
很多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一种防御乃至反击。
几名股东见状，聊天的声音小了许多，明里暗里观察他的神色。
王沉砚神色不变，指尖轻点手机背面，在几名股东看不见的角度，大拇指摁下手机屏幕。
下一秒，总裁办大门被敲响。
王沉砚抬手打断几位股东的闲聊，朗声道：“请进。”
姜助理满面笑容，抱着一大叠文件走了进来：“砚总，程序部在十分钟后有一个会议，邀请您参加一下。”
王沉砚起身，扣上西装扣子：“好的。”
他侧头，对几位股东礼貌微笑：“最近工作有点忙，实在脱不开身。总裁秘书和秘书助理都在外面，工作上的事情可以问他们，他们会反馈给我的。”
说话间，姜助理及时递上一个文件夹，王沉砚随即翻开，一边看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任何插话的机会。
几名股东面面相觑。
有人说：“嘿，毛头小子还学精了。”
————
总裁办公室，门外走廊。
随着关门声响起，王沉砚合上手中文件，随手放在一旁姜助理的桌面上。
这些东西他早就看完了，刚刚只是装装样子。
姜助理低声提醒：“砚总，程序部那个会议还等着呢。”
王沉砚“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这声音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力。
他们纷纷从电脑后面、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对于舆论风口的新总裁，投出或好奇或仰慕的目光。
新总裁不负传言，本人确实年轻帅气啊。
而且他的身形修长挺拔，气质优越，俨然一副商业精英的气场，只是联想起网上流传的照片......
反差，太反差了。
甚至达到了下流的程度。
其实，王沉砚一身墨蓝色暗纹西服，搭配浅蓝白条纹领巾，袖口还有两枚精致的铂金袖钉——这副装扮怎么看怎么高调，简直是行走的迈巴赫。
只是他神情内敛，银白眼镜更平添几分克制和专注，压住了精致的眉眼，因此显得沉静。
可是，真的正经吗？
互联网上的那些传言......真的让人浮想联翩。
禁欲又反差。
简直闷骚到家了。
一个年轻的小文员躲在电脑后面，目送新总裁离开，她忽然兴奋地扯了扯一旁的同事：“诶诶，我发现网友说得很对诶。”
年长的同事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什么说得对？”
小文员翻出手机，笑嘻嘻拿给同事看。
后者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在某短视频平台上，网友把年度盛典上新总裁的出场片段截取下来，变速剪辑，配上抒情DJ发了出去。
视频引发了热烈反响，点赞过百万，评论区热闹得不像话。
放眼望去，全是斯哈斯哈斯哈斯哈。
网友锐评道：“长得劲劲的，穿得多多的，衣服上拴根链——烧又烧得很，搞你又不肯。”
小文员翻着评论区，笑得前仰后合。
嘿，还真别说。
就是这种暗戳戳的小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