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怎么……”千帆看到江陋,微愣道。
江陋摊手,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日后再探讨这件事——县令没逃走吧?”
千帆道:“昨晚逃过一次,被留夜拦住了。”
江陋道:“好,让县令大人晚死几天,我们先去一趟三山,那边的匪帮在做一些赚钱的事,我们也去捞点。”
“……行。”千帆顿了顿,道,“坪县街道上无一人叛乱,我觉得疑惑,便去排查了一番,发现百姓都被安置在收留所中,虽瘦削如柴,但日子还算过得去。”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江陋笑道,“灾荒面前,闻香院仍在外招摇过市,百姓没有闹腾也无人得病,按理来说,坪县的粮食早已告竭才对,而百姓得知皇上来此地的消息,日日站在官道上张望才是正理。”
“这里的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千帆微愣,道:“越是正常,越是反常。”
江陋摆摆手,随意地说:“我们可不是来查看真相的,我们是来搅混水的。”他仰望耸入云端的三山,云雾朦胧了他的脸色。
三山上雾气沆砀,树林飘渺云中,几只白肚乌翅的长鸟若隐若现,翅翼划过云层,露出一点端倪。
先前吃茶时,两人便坐在一旁打探消息,说书人醒目拍桌,扬声道:“原来三山不叫三山,而叫伞山,因为山的形状太像伞的形状了。这‘三山’之名啊,就是三山帮取的,那群土匪自以为肚里有墨水,断章取义,直取传说中的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立地为王。”
江陋起初还跟着周围的人群一起嘲讽三山帮,今日一见三山,果真有仙宫的韵味在,他笑道:“这个名字不错,含义和意蕴尚可,将来我的帮派也要叫这个名。”
千帆看着文盲江陋,再一次感觉自己跟错了人。
江陋屈身,把新泥刨出,里面放着一张字条。
成。
江陋哂笑道:“走吧,没想到万里真找到了。”
千帆东张西望道:“万里人呢?”
江陋道:“估计是掉入了狼窝,爬不上来了,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万里!”
“到!”万里卖力地呐喊,手上功夫不停,缓缓扳倒沙强的手腕。
“好!我敬你是条汉子!”沙强爽朗的笑声回荡,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猛地凸起,把看似落败的局势扭转了回来。
万里手被扳得生疼,脸上悲喜交加,学着沙强的口气,道:“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哈哈——”
“莫要再戏弄万里小兄弟了,他本就武举不顺——沙郎君性格不好,万兄见谅。”
龙峙笑着拿来瓜果,给两人倒上茶水。
万里的脸“唰”地通红:“……郎郎郎君?”
沙强把龙峙搂过,嘴角单抬,笑得肆意:“咋了,被我夫人迷了眼?”
“没有没有没有……”万里挥手,又觉得此话不妥,“有有有!”
好像更不妥了。
他承认之前在心里骂过江陋油嘴滑舌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一届文盲,但他现在只求江陋快点来救他。
他在路上做了些隐晦的记号,即使江陋不识字,也可以知道方向和位置。
“洞天福地,当真是个好去处!不如把这里给我,我也来当一个快活的山大王!”江陋迅速往后一抓,海东青的爪子被控制,扑腾着翅膀,喙用力地啄江陋的胳膊,江陋笑容不改,掐住海东青的喙。
万里没来得及疑惑江陋怎么变回来了,感激流涕的情绪率先流露出来,就差要给江陋跪下,江陋朝万里竖起大拇指,旋即倒转下压,声音也变得低沉:“行啊你,多日不见,你就成匪帮的人了,以后走在阳关道上,莫要与我打照面。”
沙强看向万里,道:“你不是武举失利吗?怎么又和旁人扯上了关系?”
万里痛心疾首地说:“原先我是帮黑心老板干活的,前几日趁他不注意逃了出来,万般不得已才想出此等下策,还请原谅。”
去他的江陋!亏他还想着若是江陋救了他,他就忘却先前种种怨仇,可江陋非但不让他回归阵营,还把他推回狼窝。
“万兄,你若没有去处,可以来找我们,一见如故着实不易,我们可不会像他那样对待你。”龙峙轻轻一笑,神色中警惕不减半分。
江陋笑着说:“你倒是找到了个好人家,竟然还会收留你这种废物。”隔空踹了万里一脚。
万里:“……”所以这是江陋的真心话吗?
寒暄还未结束,千帆和向泉也进了洞穴。
千帆理好翻折的衣襟,瞥了万里一眼,竖起了小拇指,有些蹩脚地说:“垃圾。”
万里:“???”惊愕地盯着江陋:大哥,你能把原来老实听话的千帆同学还给我吗?
“客人想来,我拦也拦不住,可别说我不行啊,姓江的小子和我的功法算是同源,但比我更胜一筹,这小子呢——”向泉负手立在沙强前方,背对着他们道,“他知道我的弱点,没办法再打下去了,我怕丢脸。”
龙峙忽然鼓掌,笑着说:“向老不愧是向老,前不久还说要与我们合作,这下连几个小娃娃都打不过。”
向泉摊手,他不在意地说:“我又不擅长打架,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我去睡了,老人家就应该保留体力。
“若是连两个小娃娃都打不过,那就等着我笑话你们吧。”
江陋不顾对面万里幽怨的眼神,笑道:“老头还有心情睡呢,到时候睡死了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吧。”
向泉哈哈大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倒是你,小伙子,若是成为了我的徒弟,我保证你在三山县一定不会死。”
“是么,那就大可不必了。”江陋笑着对千帆说,“千帆,上去咬他。”
千帆没有回应,鞘中利剑已出,银白色的剑刃反射出灯烛的火光,在暗色下杀心骤起。
四周的土匪闻声而动,里三层阻拦他前进,外三层监视他的动向,随时待命。
向泉似乎没感觉到杀气,不急不缓地走入房门,与外界的剑拔弩张隔绝起来。
“土匪之所以叫土匪,是因为他们没有严格的规矩,也不服除头儿以外的其他人管教,三山帮之所以可以如此齐整,恐怕有你的很大一份功劳吧。”江陋看向龙峙,笑眯眯地说。
龙峙拿起一小片西瓜,轻声道:“阁下是在夸我三山帮有秩序么?我替他们谢谢你的夸奖。”
江陋道:“还是省着夸奖的力气吧,当今九五之尊都来了三山县,你觉得你们的活路在哪?”
龙峙轻咬西瓜,没有说话,沙强道:“与你们无关,我们只不过是铤而走险聚在一起,若是皇帝来了,我们的日子变得好过起来,三山帮自然任凭皇上调遣。”
江陋轻笑一声,道:“此话说得太过模糊,什么叫‘日子好过起来’,让你们衣食无忧,还是让你们原地称王?”
龙峙道:“不知阁下目的为何?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吧,我让人送送你。”
江陋把手交叠在脑后,看了眼龙峙,又看了眼沙强,微挑眉毛,道:“打赌吗?”
“什么?”
“三日内,三山帮必会灭亡。”
龙峙右眼皮突突地跳起来:“你拿什么赌?”
“若是我赢了,三山帮就是我的了,若是我输了,我双手呈上一万两银子,再把我的属下都给你差遣。”
龙峙笑而不语,江陋也不等他们回答,把千帆提前写好的纸条放在桌上,道:“三日之内我的人都会在这,若是想保下三山帮,就尽早换个头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打狗也要看主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千帆向万里投以怜悯的眼神,兀自离去。
千帆道:“恐怕我们没这么容易离开。”
江陋道:“无妨,这也是他们试探我们的手段,你来迎战,我打不过他们,先走一步,救兵很快就来。”
千帆:“……”
“站住!”匪帮三两成群,从四周包抄,江陋轻跃上树,匪帮在树梢处截断去路,江陋忽然踩断枝干,身体立刻下滑,下面的匪帮看到江陋,立刻追上去,江陋反身一扭,钻入灌木丛中,吹了声上扬的口哨。
不远处的丛林发出响动,匪帮面带犹豫,分出两批探查灌木林。
无人。
江陋再次跃上树,衣服上沾满了绿叶,跨了两步后又再次遁入山中。
匪帮见江陋滑得跟泥鳅似的,自知无法跟上,干脆拿千帆祭天,一齐猛攻。
千帆且战且退,冷汗浸湿了发丝,后方的道路被拦截,他加快了逃窜的速度,欲强行杀出一条退路。
“杀了他们。”凛冽的冷声传来,千帆后面的障碍迅速被扫除,他当下也顾不上感谢,立刻逃离。
“跑得挺快。”邓达只抓到了千帆的衣摆,摇摇头,叹道。
“邓爱卿说找到了三山帮的具体位置,是否就在这附近?”楚离问。
邓达行礼点头:“回陛下,正是。”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一步找到这里啊,恐怕今日没有结果了。”楚离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去闻香院,把那几个管事的人叫出来,就说朕听闻闻香院群芳绝世,想纳一人为妾。”
“朕可不像他,做事处处讲究谨慎,只要朕想知道的事情,四境之内皆瞒不住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