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过窗帘缝照进来,不偏不倚落在长长的睫毛上。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一个备注为“万总”的人发来消息:“宝,请立即到这个地方兴师问罪!”
田山梨一刻也没耽误,抹了防晒霜就出门,混在第一批通勤的大军里。
安盛市是所有一线城市中节奏最慢的大城市,工作日的街上,既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有悠闲自在的休闲族。
这些休闲族由退休老人、弹性工作者、无业游民组成。
田山梨暂时属于无业游民,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早上七点的早茶店很少能看到年轻人的身影,所以她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打扮靓丽的万莹。
“哎呀,万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田总。”
万莹是跟她同窗四年的同学,也是她在禹城最好的姐妹,两个好姐妹之间的调侃性称呼,来自于两人有着共同创业的想法,以“某某总”来称呼对方是对未来事业的一种期冀。
两人象征性地抱了一下,分别坐下之后,万莹开始算账。
“好你个混蛋,偷偷结婚不告诉我。结完婚就想起我了,需要你你的那些宝贝的时候就想起我了,我是什么很好用的工具人吗,王八蛋……”
隔壁座的老头老太太投来探寻的目光,还以为有大瓜吃,一看是两个年轻女孩,眼神更加不解。
田山梨低头抿了一口菊花茶,这件事千错万错是她的错,待万莹气消,她贱兮兮笑着。
“哎呀,这件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在我心里,我还没有结婚,这只是一场戏,怎么敢烦扰万总呢。”
“闭嘴,虽然没有参加婚礼,但礼金不会少你的。”万莹咬牙切齿警告她,把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去。
她接过道谢,便转移话题。
“我那些东西,你快递过来就好了,怎么专程来一趟安盛。”
“还不是因为知道了某人的喜事,顺便来道喜。”万莹与其故作嘲讽,却没有怒意,“想好了,我改天再跟你算账,我们来说说‘核桃世界’的事情,现在你没问题了吧。”
那些东西,指的是田山梨的微缩核桃。
大二时,万莹看助农直播,大手一挥买了几箱核桃。田山梨从小就喜欢玩泥塑木雕,突发奇想,收集完整的对半开的核桃壳,在核桃壳里面做微缩世界。
万莹把她的作品发到网上,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在遇到第一个愿意花钱定制的顾客之后,两个人看到商机。正式成立了“核桃世界”账号,万莹负责运营,她则提供技术支持,订单不多,但浇不灭两个人的斗志昂然。
不了,毕业后田山梨成为不确定因素,临走之前,把材料工具和珍藏版的作品,全都交给万莹保管,“核桃世界”也暂停运营。
田康看起来不在乎她这个女儿,却会为达目的千方百计利用身边的人。所以在其他方面控制着她的人生,包括填报并不感兴趣的金融专业。在田康看来,她应该去做那些适合攀高枝的行为。
她在这个父亲面前会下意识伪装自己,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和喜好,表面顺从,才能换取背地里的一点儿自由和反抗。
越是明目张胆对着干,受到的阻碍就越多,她是一个不擅长清除阻碍的人。
所以,不管是“核桃世界”还是“森林之时”,哪怕是一点儿痕迹,她也没有带到田康面前。
“应该没什么问……没问题!”现在田康把她当作泼出去的水,巫润禾把她当作名义上的妻子,可以说是拥有大把的自由。
“对了,宝,你今天还有其他事情吗,在安盛待多久,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万莹性格开朗热情,习惯称熟悉的人为“宝”、“宝宝”,跟她待在一起,田山梨也不自觉捡起那些称呼来用。
万莹点点头,“行呗,我没意见。”
可,一个小时之后——
万莹:……
严童欣:……
田山梨给她们续茶,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停留。
奇怪,这两个人平时比自己还外向,怎么一句话也不交流,有点小尴尬是怎么回事。
“嘿嘿,你们之前应该间接见过的,之前童欣经常跟我视频来着,宝,你有好几次不小心出镜,我都有跟你提过对方。”
严童欣板着脸,看她,“梨,你为什么叫我名字,却叫她宝。”
“我们一直这样称呼的呀,你之前不是听到过吗。”万莹端茶杯,漫不经心吹茶。
“我跟我家梨说话,你多什么嘴。”
“我也是跟我家宝说话,你自作多情。”
“额,这个……”
田山梨正要做和事佬,两人同时瞪她一眼,她乖乖闭嘴。
眼睁睁看着两个好友撸起袖子互怼,好像与她无关,但句句因她而起。
“我早就看不惯你了,都是你带我家梨玩乙游,现在中毒这么深,天天对虚拟的男人发情,都恐婚了!”
“你说我,你又有什么好的,我有钱有头脑,能带她创业发财,你呢。再说了,那游戏有什么不好,你去玩一下也会爱上。”
“我不好,呵,拜托,我是她的伴娘。是我,只有我有资格见证她走入婚姻殿堂,你在哪呢,你连她结婚了都不知道吧。”
“是是是,你了不起,连一个宝子都不配拥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人就叫宝,心这么大,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
那个……你们吵归吵,闹归闹,别乱插刀呀。
“……我说。”田山梨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
谁知两个人突然看向她,异口同声问道:“好,你说,我们谁才是你的宝!”
不是,这也有修罗场呀。
“咳咳,你们一个是发小,一个是闺蜜,手心手背都是肉,全都是我的宝。”
这些话说出口还挺为难的。
两人又异口同声:“谁是手心谁是手背?”
田山梨:……
她突然想起来一些细节,以前每次视频的时候,万莹偶尔会中途捣乱容易变得不耐烦。而一旦万莹出现,严童欣就会变得沉默心不在焉。
这种心情她能理解,她离开安盛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极其不适应禺城,特别是听说严童欣在安盛交到新朋友,她有种被人抢了珍贵东西的失落和不安。
田山梨左右各牵起她们的一只手,露出大白牙,“你们都在我的手心里。”
两人一顿,同时撒开手,故作恶心。
“咦,你好肉麻。”
然后三人相视一笑。
旁边桌的大爷大妈看得一愣一愣的,对这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粤式茶点吃的是悠闲自由,平时一人份的肠粉和粥分着吃,豉油蒸凤爪、马拉糕、水晶虾饺、金钱肚、黑椒牛仔骨等等小份的茶点也是一人尝一两口。
不断续水的茶配上八卦闲聊最适合不过,时间在人与人的交流碰撞中划过,等人的思绪回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走出座无空席的早茶店,外面是充实忙碌的现实世界。
田山梨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太久了,又没有身后店里面做的那些领退休金的大爷大妈的底气。
可现在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在身旁,难得的世界名画,就算要忙也不急于这一刻。
可是难得的开心呀。
“走,我带你们去快乐!”左拥右抱的感觉真的太爽了,这一刻她理解了沾花惹草的男人。
严童欣和万莹超配合她,默契地依偎在她肩上,各指一个方向。
“走!”
看这一东一西的方向,她们的友谊好像只默契了一半。
那就让老天确定吧。
一把石头剪刀布定下了南方。
她和严童欣鲜少涉足的领域。
一场电影打发了午后时光,太阳落山后,名为“归”的酒吧招牌亮起。
今天是周五,格外多人。
上班族脱下沾满班味的外套,用彰显个性的装备宣布今晚的自由。
无业游民三人组,坐在舞台右侧的一桌。
万莹娴熟点了酒类饮料和小吃水果,田山梨和严童欣好奇打量四周。
这是一家音乐酒吧,舞台上是供驻唱歌手表演的地方,舞台下是密集的卡座和软包。
桌与桌之间挨得很近,一方面是为了摆下尽量多的桌子,容得下更多客人。另一方面,来这里的客人都不介意跟陌生人靠近,光源在舞台,舞台之下的人可以暂时忘了现实世界的身份,做回自己,不介意旁人的看法,走出这个酒吧,没有人会记得今晚的身边有哪些陌生人。
“果然是你会玩。”这话是严童欣对万莹说的,带着底气不足的鄙夷。
万莹没有在意,挑眉反问:“难道你没有好奇过这种地方里面都有些什么豺狼虎豹吗,还不快谢我。”
严童欣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
“为什么要谢你,这是梨的功劳,我托了她请客的福。”
一打青色玻璃瓶的啤酒放到桌面上,服务员撬开三瓶,万莹把其中一瓶移到她面前。
“快喝吧,不能浪费梨的福气。”
哪有人说喝酒是福气的。
田山梨哭笑不得,示意万莹不要再跟严童欣对着干了,严童欣从小就是长辈眼中的乖乖女,会不小心把玩笑话当真。
但她忘了,万莹是个容易叛逆的人,只要觉得好玩的事,哪怕是得罪人也会继续。
“严童欣,你不会没喝过一整瓶啤酒吧。”
严童欣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田山梨。
“梨,你来这里,需不需要跟巫润禾报备?”
田山梨这才想起自己有个名义上的丈夫,拿出手机看,没有新消息。
又想起昨晚的话,胸膛中燃起昨晚没灭的怒火和不甘。
她一个22岁的少女,正是八九点的太阳,属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人拿捏。
然而,不管她内心怎样澎湃,表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抬手一挥,掸去不重要的人和事。
“都不重要。”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万莹一脸赞许。
“就是,结婚怎么了,又不是坐牢了,哪来这么多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