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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栾华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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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周流乎不再挣扎。

巫祁站在周流乎身后,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不知周流乎为何不继续挣扎,是心如死灰还是另有对策。

琅月楼里有几位辞紫阁学子,他们站在原地,盯着魏司,就好似盯着一个十恶不赦的厉鬼。

无一人敢轻举妄动,也无一人敢上前鸣不公。

周流乎动了动身子,扬了扬头,示意魏司她有话要说。魏司动动手指,压着周流乎的其中一人便抽走了她嘴中的白布。

嘴里陡然没了东西,周流乎竟有些不太适应。她瞪着魏司,道:“敢问大人,我何罪之有?”

魏司道:“你今日穿的衣裙不对。”

周流乎道:“我衣着得体,敢问大人,我的衣裙有何处不对?”

魏司抿一口茶,难得耐心道:“颜色不对。”

周流乎不知她不能穿栾华衣衫,尤其是在魏司面前。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平芜带来的衣裙,依旧不知有何处不对。

魏司提醒道:“自你来到都城起,你见过有人穿栾华色吗?”

周流乎转头看了一圈,的确没见到有人穿栾华色。她皱眉道:“哪一条律法规定都城中之人不能穿栾华色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律法?”

魏司笑了两声,看周流乎的眼神就好似在看着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他道:“并未有律法规定,但我曾说过。”

“你说过我就要听吗?”周流乎道。

“差不多吧。”魏司道,“倘若你是民,那我为官,你得听我的;倘若你是官,品阶不如我,你也得听我的。至于你身后的那些公子淑女,方才见我不行礼,我已是饶过他们一命了。”

因老翁死在魏栾华手下,巫祁本就有杀了魏栾华的心思,如今听见他这样说,更想一剑捅死魏栾华了。

怎么?你字“栾华”就要独占一个颜色不成?

周流乎不认错,魏司竟也不催促,直到李蹊李大人和李兼匆匆而来。魏司放下茶,等李蹊和李兼对他行完礼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对李蹊道:“李大人来得有些慢了。”

李蹊道:“圣上口谕,各位跟我走一趟吧。”

众人没想到李蹊竟然直接将此事告知于圣上了。平民百姓自然不用去,辞紫阁中学子也不必去,圣上点名让魏司、巫祁四人和周流乎觐见。

李兼围着吴音转了一圈,见她无恙后才松一口气。吴音小声道:“怎么惊动了圣上?”

李兼道:“如今,除圣上外,谁又能奈魏司呢?”

她母亲磊落一生,唯独不能将魏司绳之于法。先前,老翁惨死主街,稍一询问,她母亲便知是魏栾华派人杀的,可又能如何呢?她母亲将此事禀告圣上,圣上只道:“魏将军快回都城了。”

此后便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是以,有时,圣上也是对魏司无可奈何的。

内殿中,圣上坐在台阶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行人,并未多言,反而端着玉盘吃葡萄。他就任他们跪着,等他吃完那串葡萄后,才端着盛着葡萄籽的玉盘道:“起来吧。”

众人起身,圣上屏退了下人。

巫祁大着胆子悄然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圣上依旧端着那个玉盘。这玉盘也并无特殊,无非是白玉花口,盘侧的一点朱红倒是引起了巫祁的注意。

那一点朱红似是无意落在玉盘中,扰了白玉的无暇。

一国之君,怎会用这种瑕疵之盘?

巫祁猜测许是重要之人所赠,否则,圣上怎会捧着白玉瑕疵盘跟捧着什么天下珍宝一样。

“栾华,你如今也不小了,迟迟未娶妻就是为了吓人家小姑娘吗?”圣上道,“我可告诉你啊,这小姑娘可是龙门考第三名,你若给我吓坏了,你给我找一个第三名出来!”

闻言,巫祁稍微松口气。然,魏司却道:“这位姑娘今日所穿的衣裙颜色令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内殿一片寂静,浅淡呼吸可闻。

周流乎不知魏栾华的母亲是谁,巫祁他们几人也不知,皆是一片茫然,唯有圣上听完这话,变了神色。

他将白玉盘放在自己身侧,冷言道:“栾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知道。”魏司道,“母亲生前喜爱栾华颜色,先帝赠予母亲的衣裙也都是栾华,此事,陛下可还记得?”

圣上蹙眉,不答,只听魏司继续往下道:“母亲于肆海一战中沉于海底无人管,任由尸体发烂发臭,栾华衣衫褪色。”

即使听到“肆海战”,巫祁依旧一头雾水。

肆海本就接壤敌国,北鲲现世之前就已战争不断,大至朝廷派兵,小至渔民互殴,一年便要发生许多起,数不胜数,众人懒得给每一场战役和互殴取名,就将它们统一称之为“肆海战”。

自北鲲现世,几炮轰走敌军后,肆海再无战役和互殴,风平浪静至此刻。如今再说起“肆海战”,众人便默认为是北鲲现世的那一战。

此前的种种战争好似不复存在。

此时,巫祁也不知魏司口中的“肆海战”究竟是哪一战,只见魏司神色如常道:“父亲不管,陛下也不管。陛下,你就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姐姐至今尸骨无存吗?”

说罢,巫祁一行人才明白魏司口中的“母亲”究竟是何人。

当今圣上只有一位亲姐姐,那就是平仪公主。

要说起平仪公主,那可是闻者落泪,道一声“惋惜”。

平仪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容貌似仙子,飒爽似天将,可一舞动都城,也可一剑斩霜华,常溜出宫与民为乐,喝酒划拳也不在话下,只可惜,得了肺病,最终病逝。

传言自然有些许夸张,平仪公主却鲜活无比。

只是,众人都以为平仪公主是病逝,沉于肆海又是怎么一回事?若平仪公主是魏司的母亲,魏将军魏卯是魏司的父亲,那魏司应为世子。

当朝唯一的一位世子。

难不成,平仪公主并不是常人认为的病逝,而是真如魏司所说,死于肆海战,沉于肆海,尸骨未存。

圣上冷言道:“栾华,你若还未消气,那便禁足半月,好好想想,是该沉溺于旧事,还是该往前看。”

“其余人,退下吧。”

巫祁一行人虽是跟着李蹊来了,但和李蹊一样,除去行礼外未说任何一句话,圣上也不追究魏司在琅月楼一事,他们自然也不能再提。

众人往外走,行至宫门外,见一人站在马车旁。

那人穿常衣,身材魁梧,一副久经沙场之容,不苟言笑。林廓小声道:“那就是魏将军。”

细看之下,魏司和魏卯确有几分相似。

魏司行至魏卯前,行一礼。魏卯颔首。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见状,周流乎道:“那我,是不是没事了?”

巫祁道:“未必。”

魏司曾敢当众杀了老翁,如今却一直迟迟未杀身穿栾华衣裙的周流乎,不仅如此,他知道吴音通知了他们和李大人也不阻止,反而就在琅月楼静静地等着他们来。

方才,又在内殿故意道出平仪公主往事,让他们这一行人知道他是平仪公主的儿子,也是当朝唯一的世子。

圣上无子嗣,倘若出事,第一个继位的就是魏司魏栾华。

经过此事后,周流乎确实被吓得不轻。她先换掉这一身栾华衣裙,而后才跟着巫祁他们来到琅月楼吃饭。

“我本来是觉得琅月楼的鱼很好吃,想买一条带给王大娘的女儿。王大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让我破费,所以,我才偷偷来的。”周流乎道,“谁知道能碰到魏栾华啊……”

巫祁笑着安慰道:“也算是人生经历嘛,因穿了栾华衣裙去面圣的,怕是往前数五年,都仅你一人!”

周流乎哀嚎一声道:“这是什么好事吗!?”

巫祁煞有其事地掰着指头,边数边道:“这还不算好事?你想想,你今日不仅见了魏司,李蹊李大人,你还见了魏将军,还见了圣上!一日之内,能见这么多人肯定是好事啊!!”

“见魏司是什么好事吗!?我差点没命了!”周流乎拍桌怒道:“他竟然还敢说什么……”

她气昏了头,回想着魏司说过的话,学着他的语气道:“倘若你是民,那我为官,你得听我的;倘若你是官,品阶不如我,你也得听我的。”

“官上就没了吗?官上是帝,帝上是……”

周流乎磕绊了一下,正要说“天”时,见巫祁笑着往窗外指指,道:“你是不是要说这个?”

众人往窗外看,连一同而来的李蹊也望去。

夜已落幕,月色皎洁,燃灯续昼,小摊小贩开始吆喝,琅月楼前依旧人来人往,许是有人喝醉了,在门前抱着柱子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不知哪家的小孩正在追自己的狗,正巧从喝醉的那人身旁经过,边跑边道:“我的狗!我的狗!”

那狗回头见小孩追它,跑得更欢,险些撞到了一女子,幸得女子身旁的男子眼疾手快地将那女子拉至自己怀中,再一看,两人早已羞红了脸。

目睹一切的老翁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骤然间,众人明白了巫祁所说的——帝上是什么。

不是窗外的几人,而是民。

帝上不是天,是民。

民可为帝撑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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