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升至天空中央,邱时予调整好状态,趁着予妈出去买菜的间隙,溜进家门,快速地洗了个澡。
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正准备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无意间瞥见镜中熬了几个大夜的脸。原本青涩白净的脸庞多了几分沧桑,黑白分明的眼中此时布满血丝。
邱时予长叹口气,坐回电脑桌前,尝试靠游戏麻逼自己。
藏进状态栏的聊天框陆陆续续地跳着,邱时予看了一眼,好几个同学在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回家。
估计是昨天晚上予妈发现联系不上邱时予,转而联系了班上的同学,结果问了一圈没一个人知道她儿子的下落。
张庞从凌晨一点就不断尝试给邱时予打电话。看到兄弟如此关心自己,邱时予欣慰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示意他已平安归家。
处理完消息,邱时予最后点开穆肖的好友申请,像女孩视奸尚有好感的前任一样,里里外外研究了个便,才犹豫着点了同意好友申请。
据邱时予的研究,穆肖的头像应该就是他本人,照片是最近网上很流行的不露脸鲜花照,几朵蓝白色桔梗花落在穆肖的脑袋上,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一点狗啃的刘海。
邱时予正准备翻翻朋友圈,穆肖忽然发来消息,问下午方不方便去一趟分局。王建国已经被捕捉。下午需要邱时予认领一下手机,再补点口供。
王建国的案件由仓源和穆肖所在的亭阳分局一起处理。邱时予不需要再跑一趟仓源县,他见能拿回自己新买的手机,自然乐意跑这么一趟。
王建国对绑架邱时予、诱拐囚禁张露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至于那些因为世界线变动最终没有发生的事情,王建国对此闭口不谈。
邱时予顺利拿回手机,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他看了一眼时间,终于是熬到了22日的晚上,连轴串了几天,邱时予带上耳机,很快伴随着播放的助眠雨声进入梦乡。
*
“还没有结束……”
张庞的声音惊醒了邱时予,邱时予手托着下巴,险些磕到舌头。
什么情况?
眼前是熟悉的电脑桌,胖子的角色被几队人包围,张庞跟被开水烫到毛的猪一般,叫得撕心裂肺:“邱时予快放大啊。快给老子线。”
虽然没搞明白状况,邱时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玩家,还是依言牵着胖子一顿挣扎,一场游戏结束,邱时予边切后台边问胖子几点了。
“才十一点,不是你说好不容易放暑假,不得熬到个凌晨三四点钟?这才哪儿到哪儿。”
邱时予张了张嘴,他看到桌角显示的时间——6月20日。
“先不打了。我妈今天晚上要查房。”
张庞还没来得及开口,邱时予的角色下面已经显示离线状态。
张庞咋舌——真不知道这位爷脑子哪儿根筋搭错了,前脚拉他打游戏,后脚自己光速下机。
撇下张庞的邱时予正忙着再次确认日期,不管是绿泡泡的聊天记录,还是手机自带的日历都指向今天是6月20。
救命。
邱时予扶额,他不是在睡觉吗?这一下给他干哪儿来了?
再说王建国的案子不是已经进入尾声,王建国本人都已经被警方拘捕……他怎么……
邱时予之前一直以为时间回溯是以游戏者死亡为前提。就像玩家在重要选项前提前保存存档,玩家在选到错误选项后死亡,就可以进入存档再次挑战。
but?
他只是睡着了,回过神就回到了6月21日?
邱时予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会不会在睡梦中经历了死亡?死亡触发了新的轮回。
之前不是也有类似的经历,因为选了错误的选项,故意避开王建国的事件,导致他在6月22日因车祸而亡。
难道……
不,这不可能啊。
邱时予在脑海中检索着导致游戏失败的原因,难道是因为王建国背后另有一条支线。不,不能这么笃定,说不定绑架事件才是支线。
这么一想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随手在桌上翻出一张废纸,写到:
游戏副本:(未知)
游戏地点:仓源县王家村、亭阳区
玩家:邱时予
游戏支线/主线:逃离王家村,协助警方逮捕王建国(已知)
是否还有其他支线/主线:未知
邱时予会这么想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如果走错了路,选错了选项,他早就在荒山,或是在没遇到穆肖前进入下一轮回游戏了吧?
要知道他在6月22日的晚上都没触发死亡条件。
邱时予不得不考虑起副本的通关时限,他又补充:通关时限暂定6月22日11点59分59秒前
待思路理顺,邱时予将那纸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纸上是蚂蚁爬般的英文单词,是邱时予之前背四级单词留下的痕迹,而那些后来的字迹、颜色突出的假设,覆盖在单词上,晕开了部分纸面。
内心始终无法平静,在新的轮回里,他孤独没有同伴,就算在楼道里面遇到穆肖,主动向他打招呼,邱时予对于穆肖来说也不过是刚刚到面的陌生人。
假设还等着邱时予求证。
邱时予像个在薄冰上奔跑的怪人,担心一不小心坠入深渊,又担心奔跑的幅度不够,跑在了时间的后面。
他拿出抽屉里大一刚进学校买的信纸,高三的班主任非要他们买的,说什么毕业之后同学们也要多多联系,结果他到现在包装都还没打开。键盘往上挪出一片写信的空间,邱时予打开灯,斟酌着用词。
他要将一切写到纸上,最后整整写满了三页纸。
邱时予小心地叠好信纸装入信封中,悄摸出门准备放到穆肖门口,人站到门口他又犹豫了,穆肖不会把这些信当成变态偷窥狂写的,最后看也不看就丢掉了吧。
他很清楚在没有证据,案件没有发生前,警方没办法正常受理案件,所以他只能求助楼上这位一看就比胖子靠谱很多的警官。
时间宝贵,邱时予将信件卡在扶手上,斜靠着门面。至少这样穆肖打开门前,得多一个取信封的动作。
值得信赖的伙伴还剩下一个人。
这一次,邱时予想要借助张庞的力量。张庞擅长开车,而邱时予到现在还没摸过方向盘,他给张庞发消息,准备说服胖子白天陪他去一趟仓源县。
张庞这人也是大半夜不睡觉,看到消息就回。
【小胖】去那偏僻的地方干啥?
【邱大傻】写生。
【小胖】WOW,我咋不知道您还有这技能。
【邱大傻】早点去早点回,晚上咱直奔KTV
张庞被说服了,一是因为他白天没啥事干,陪邱时予去那儿晃悠都行,二是邱时予居然答应了晚上的同学聚会。
【小胖】几点?
【邱大傻】记得戴个帽子防嗮,早上五点在你家楼下出发。
【小胖】行呗,那今晚都别睡了。
两个人扯了会儿皮,张胖就扛不住先去睡了。只有邱时予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大早,邱时予先跑到六楼看了一眼信封,信封还在老位置,估计穆肖还没起床,只好灰溜溜地去车库里拿自行车,蹬到胖子家楼下,没到五点就开始给胖子打电话催他下楼。
张庞带着一身起床气,怨鬼一般坐在主驾驶问:“你丫是不是疯了?”
邱时予点头:“年轻点不该疯一点?别人青春没有售价硬座直达拉萨,你早起去趟农村怎么了?”
“哥不亏待你。”邱时予扣下头上的鸭舌帽,“管你早午饭。”
“行。这可是你说的。”张庞心情好了不少,打开音乐播放DJ热歌。邱时予坐在喇叭后面震得脑瓜子嗡嗡,张庞解释:“开车就得听这些得劲的。”
反正邱时予也不会开车,他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忤逆胖子,两人从五点开到七点多,才看到村口的牌坊。张庞把车停在村委会门口,两人改用步行漫步在泥土路上。
旭日东升,阳光驱散笼罩在田野上的雾气,丝丝露水挂在大棚和蔬菜叶上,田埂边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草,远处几个村民早早来到田地里忙活,他们在青绿色的山峦下,构成一副温馨宁静的田园画卷。
邱时予还是第一次抱着欣赏的目光,与同伴走在田野间。
张庞揪了一根狗尾巴草:“下次过年跟我回去,我带你去村里摘草莓,让你天天面朝土地。”
“哎。”邱时予扯谎的本领已经到了张口就来到程度,“你不知道哥们最近心里难受,就想在田野里走着散散心。”
“乡下的空气是好。”张庞说,“但你能有什么难受的?期末没见你学习,也没见你挂科。游戏也没见你连败啊。”
“啊!”张庞忽然想到一茬,眯起眼睛满脸猥琐道:“我草,少年你不会恋爱了吧。你居然想吃爱情的苦。”
邱时予莫名被胖子说红温了。他最近哪儿有心思想着恋爱,身边那几位不是谋财害命的壮汉,就是年纪未满十四岁的小丫头。
再说,对小女孩下手的就应该用机枪扫射。
穆肖倒是男女通吃的类型。
邱时予一想到穆肖,就想到那篇让人羞耻心爆炸的信。他宁愿被人当成中二病,也不想再被穆肖说是变/态跟踪狂。
脸颊两侧的红晕越发明显,邱时予摸着脸,温度像被火烤过一样。
张庞提高音量:“啊?真被我说中了?让我猜猜,那个女生是仓源县的?”见邱时予没有理他,张庞改口:“男的?”
“此话怎讲?我看上不像喜欢女的?”
“您……”张庞实话实说,“我没读心术,谁知道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是您这打扮的吧,不像活人喜欢的类型啊。”
车上冷气开的足,邱时予拉起外衣拉链:“我的打扮怎么了?”
“像流浪汉。”
张庞说:“如果你去搞摄影,人生第一桶金,八成是把相机卖了。”
邱时予保持着微笑,心想:老天爷,你怎么没让我的好兄弟跟我一起吃轮回的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