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仁望一眼阁楼方向,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里原本是想用作藏书的地方,可是我家没有根苗,出不了秀才举人,也就闲置了。”
一介商人,即便有再多钱,也比不上为官做宰。钱友仁这一番解释倒也合理。
送走了那些人,他脚步匆匆,去了方才他口中的阁楼,那是道士所居之所。
房间里有两名道童和一名老道士,老道士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
室内燃着香,袅袅烟气萦绕,如入幻境。
这老道是一个月前来到他们家的,当时钱友仁正要出门去铺子里,正好撞见这老道在他家门前打转。
他手持浮尘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
钱友仁本不予理会,却听那老道说这院子里有不同寻常的气息,会勾人魂魄,使人丧失神志。
几乎是瞬间,钱友仁想起自己那个长期卧床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虽说身体虚弱,但自小聪慧,无论是私塾还是请进家里的教书师父,都对他赞不绝口。
就在钱友仁满心期盼着钱家会出个神童,将来也能考试做官的时候,厄运降临。
儿子先是体力不支,头痛难忍,遍请名医也看不好,最后落得卧床不起。
眼见儿子越来越不好,无奈,他只能听从族里的建议过继了一个儿子。可外人的儿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生?他从未放弃过救治。
这老道的话勾起他的思绪,他便把老道请回家中去看自己的儿子,是否还能恢复以往的样子。
当时那老道还未进屋查看,就言称屋里有凶煞。此凶煞克人,会使人魂魄飘离难以清醒。
钱友仁愈发相信他的话,觉得自己儿子就是这样导致的卧床不起。
进到屋内,老道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期间连连点头。
钱友仁在一旁看他行事似乎颇有章法,就耐心的等待结果。
最后那老道仔细端详儿子的形容,深深叹一口气,“公子这是被煞气侵袭,导致昏迷,只要做法将煞气驱离,公子就能恢复清醒,更胜往昔。”
钱友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断鞠躬请求老道救救自己的儿子。
那老道沉吟一番,做出为难的样子,“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可是此法邪恶,有悖天理,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钱友仁有过犹豫,可又抵不住儿子能清醒过来的诱惑,同意让老道施法。
如今施法已经进行到后半段,却也引来了官府的注意。
钱友仁对着老道施礼,“敢问仙长,此法还需多久?若时日久远,只怕官府会有所察觉。”
那老道闭目不答,好似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才停他声音徐徐传出,“莫急,就快了,三日后是个好日子,等这次施法结束公子就会醒来了。”
再有三日,钱友仁眼神充满了期待,等儿子恢复了他就是什么都不怕了。
到时他就主动去衙门投案,把家产都留给妻儿。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信心满满的离开了这座阁楼。
黎明再一次到来,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好像过得很快。
仲琅熬了一夜才至天亮,可他又想,一夜过去了,他还是没找到莺歌。
庄亲王带着人一早就出去了,他有些信不过县衙的能力。
若他们真有本事,不会拖了这么久还抓不到凶手。
仲琅还是决定带人继续走访,这一次要去的是钱友仁家后面那一家邻居,姓方的布行掌柜。
方掌柜一张胖胖圆圆的脸,身材也是。见到官府的人他也忍不住谄媚着,“劳大人挂心,我这院子干净的很,算上仆人也没几个人。若是有生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仲琅点点头,他着院子简单,一眼望过去确实没什么不寻常的。
他转身想要离开,不想那方掌柜一脸神秘的凑上前,“若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家前面那钱老板家里,不时的会有难闻的臭味。顺着风刮过来,熏得我们都受不住。”
旁边的衙役听见他说着话,斥责:“那你上一次怎么说什么事都没有?”
方掌柜有些尴尬,解释道:“这怪味它也不是天天有,说不定哪一天就闻到了。”
仲琅沉声问:“你可还记得都是那几天?”
方掌柜想了想,“那还真记不住,也没特意看日子。”
“好像得有个几天,要是三天两头的能闻到,我肯定一早就告诉各位大人了。”
仲琅目光眺望前面的钱家,日光下看不出丝毫异样。他知道再去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官府的人面前,钱友仁肯定把一切都掩饰好。
若真想查看有没有异常,只怕要夜晚潜藏进去。
莺歌自备关进这里,只有水喝,没有任何东西果腹,早已是饥肠辘辘。
她只听见肚子不断地发出声响,饿的上腹部难受的很。
上一次她辛辛苦苦的挪动,估摸是就快要到出口的地方了,那女人再次出现,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经过这次交锋,她大概猜的到这女人是个极有力气的。
那女人看透她心思,又用绳索把她绑了几道,她现在觉得腿脚都肿胀了。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被关在这不见光的地方,连时日也分辨不出来。
兄长肯定在外面不停地在找她。
父王肯定也知道她不见了。
是夜,四周寂静无声。
仲琅和萧叔平翻墙而过,他们小时候都干过这样的事,大了顾忌颜面反而没再做过。
宅子里见不到一个人影,仲琅还记得这里的布局,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萧叔平跟在他身后。
穿过游廊拐进角门,绕过花园,萧叔平第一次见钱家这宅院,也是惊奇到了。
“一个县城的商户,也有这样景致的宅院。”
一路过来,目测这宅邸的大小倒是比京中多数官员的院子还要大。
两个人影趁着夜色摸索着,忽然传出了门扉响动的声音。
有人!
他们赶忙躲避,听声音就在不远处。
三两息后,有一个胖胖的身影走过,往前面去了。
通过身形、走路的形态判断,那是一个女人。
待人走远再看不见,他们二人沿着墙角走到那扇门前。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女人在这里做什么,仲琅仔细查看门扉,窗棱之间结着蛛网,想是久不住人的房间。
只有门锁处干净无尘,不住人还上着锁。
萧叔平毕竟习武之人,有的是力气,他端开门扉供两人通过。
室内阴暗辨不清方向,仲琅掏出随身带的火折子打开,勉强能看清四周环境。
从外面门扉上可以看出这里久不住人,里面更是脏乱不堪。
不过这也倒使得一些痕迹更加明显,有一道一人宽的路,充斥着来往杂乱的脚印。
循着脚印,两人来到一处嵌于地面的门板。
仲琅和萧叔平对视一眼,打开了那扇门板。
他用火折子探下去,有一道梯子供人上下,在入口处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声音。
他们还是决定下去查看一番。
还是仲琅在前,萧叔平在后。毕竟是王爷的儿子,郡王之身。
莺歌在里侧,听到有人过来,只是不同于之前,是有两人的脚步声。
难道是那女人的同伙?
仲琅一直向里走,这是一个特意挖凿的地洞,呈长条状,延伸至里面。
走着走着,里面像是有一个人。
看不真切,他把手里的火折子往上举了举,再看一眼,确实是一个人。
他急走两步,待完全看清,低声呼喊出来,“莺歌?”
里面的人闻声侧过脸来,真的是她。
萧叔平也急忙上前,这才看到她手脚皆被绑住,动弹不得。
嘴巴上也有布条束缚,因而不能发声。
这姓钱的竟然敢把他的妹妹捆绑在深深的地洞里?!
两人一起解开了莺歌身上的绳索,见到亲人,她的眼中不禁蓄满了眼泪。
仲琅低声安抚:“不怕不怕,没事了,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及至出了地洞,莺歌才知道自己被关押是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这里只关了她自己,连月他们呢?
“兄长,你们来的时候可曾见过连月他们?”
仲琅和萧叔平对视一眼,都表示没见到。他们进来就先寻到了这里,目前还没别的发现。
不过经此一事知道了钱友仁绝对有问题,待他们回去就派衙役把这里包围起来,一个人也别想逃出去。
回到县衙,所有人见过莺歌都知道了这里有问题。
县令更是一马当先,积极的表示要带人去钱家,肯定不会让他们逃脱。
所有的衙役都出动了,明火执仗,把街道照的通明。
县令指使人上去叫门,门房的人披着衣服睡眼朦胧的出来,一看这阵仗立马清醒了。
当即就有衙役扣住了他,防止他进去通风报信。
众人冲进院内来到主屋,踹门而入。钱友仁夫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在了地上。
县令站在他们面前,疾言厉色道:“说,你们把抓来的人关在哪里?”
钱友仁还想争辩,“大人,小民不知您说的什么。”
“别给我隐瞒,本大人什么都知道了,还不如实招来。”
此时有衙役来报:“大人,抓住了三个道士。”
钱友仁得知道士被抓,再也撑不住,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