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利亚骑着大角鹿，速度比只靠双腿前进的人类要快得多，她赶到埃瑞博的时候，正好巴德带着长湖镇的人们来到矮人王国巨大的石门前。

说是石门，或许不太恰当，从前这里被史矛革占据的时候，恶龙早就将石门撞毁，只留下一个漆黑的大洞。如今，那个洞已经消失，矮人用岩石垒起了又厚又高的墙壁，将那个大洞几乎完全遮挡。放眼望去，只剩高墙堡垒，完全看不出何处是可以供人进出的通道。

巴德的脸色因此变得凝重和阴沉。

他走出队列，大声喊着索林名字：“索林·橡木盾！”

好一会儿，索林才出现在高墙之上。与前几天狼狈且忧虑的模样不同，索林几乎完全换了另外一个模样，他如今身穿华服，外披金色铠甲，俨然是一位国王的样子。

“巴德。”索林同样阴沉着脸，说道：“你们摆出一副要开战的样子到山下之王的宫殿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索林，我们并不是敌人。”巴德说道：“长湖镇因为奥克的闯入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他们需要金钱重新修缮和建设，而且史矛革占据的宝藏里面有一部分来自当年对于河谷城的掠夺。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杀死恶龙的最后一箭是出自我之手，那么你应该知道宝藏是通过我们合作才能拿回。”

“索林，我代表镇长来问你，是否还记得长湖镇在矮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是否还想到曾经答应过长湖镇的居民，会将财富与我们分享。”

巴德的语气严厉，但他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出自事实，不曾掺有一句假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索林的反应。

索林冷笑着回答道：“长湖镇的损失我当然会在合适的时候进行弥补，但你们现在陈兵埃瑞博之下，妄想通过武力来胁迫我们，那么你们真是打错了主意！”

“只要大军不撤离孤山，你们就是图谋宝藏的强盗，是矮人的敌人。”索林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镇长在打什么主意，他想要借着矮人和精灵的冲突从中取利。你应该庆幸如今站在我宫殿前的队伍里没有精灵，否则我会用弓箭和石头来招待，而不是客客气气地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索林大声说道：“让精灵滚回森林里去！你们放下武器，再来找我们商量！”

巴德意料之中的，最让人担忧的结局果然出现了。矮人并不如他约定的一样遵守承诺，他似乎打算赖掉原本应该付给长湖镇的那一部分。

就在这个时候，大角鹿从旁边的道路跃出，人类少女骑在大角鹿的背上，扬起她的头颅，看向埃瑞博的高墙。

“索林，我和比尔博曾经为你担保，说你一定会践行诺言。”卡米利亚的声音回荡在埃瑞博的大门前：“巴德所提的要求并不过分，他们只是想要那应得的一部分，你不应该拒绝。”

在看到卡米利亚的时候，索林原本冷硬的神情变得有些松动，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良久之后，他说道：“我会兑现承诺，但不是现在。矮人只同意朋友的商谈，不接受武力胁迫。”

说完，索林匆忙地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卡米利亚大人。”巴德对卡米利亚说道：“我们回去吧，或许给他一点时间，他能想通，就像之前在密门外一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巴德的表情和卡米利亚一样凝重，显然矮人的翻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无情。

卡米利亚比巴德认识索林的时间更长，她总感觉索林跟巴德说话时候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熟悉，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根本与瑟罗尔的表现如出一辙。当年瑟罗尔对宝藏的执念几乎超越了亲情，如果不是索林坚持，只怕那个时候狄丝就会亡故，现在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菲力和奇力存在。

但索林似乎越来越像他的祖父了。都林一族的血脉里流淌着同样的诅咒，他们比一般的矮人更加无法抗拒财富的诱惑和对金钱的执念，那会成为他们的心魔，也会让他们变得愈发阴暗和固执。

如果这两天卡米利亚留在埃瑞博，就会发现黄金对于索林的蛊惑力是多么强大。他长时间地穿梭在宝藏之中，无数的财富唤起了他深藏在心底的渴望，那些深植于内心的阴暗，正在苏醒。

卡米利亚觉得，光靠语言或许很难让索林清醒了，他们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巴德，你们先走。”卡米利亚告诉巴德，长湖镇镇长如今正跟着精灵们在河谷城的旧址里扎营，他可以带着长湖镇的人们回到那里去。那里勉强算得上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况且密林精灵们一直跟长湖镇维持着贸易，关系友好。精灵不会让人类挨饿受冻，他们会愿意接受人类一起分享营地。

巴德带着长湖镇的人们离开了，他们将带回索林试图毁约的消息，估计镇长会因此大发雷霆。

卡米利亚来埃瑞博并不是为了见证索林和长湖镇的盟誓被打破的，她还曾经用自己的名誉为索林担保，索林的举动无疑是将她的名望一同扔掉。这让卡米利亚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虽然她知道龙病是一种深植于都林一族的诅咒，但她没想到索林这么快就发病了。

【塔瑞尔。】卡米利亚用精灵语呼唤塔瑞尔的名字，她本来是为了寻找塔瑞尔才到这里来。

声音被风送进了埃瑞博的殿堂，塔瑞尔很快出现在高墙之上，身后紧跟着与她形影不离的奇力。

卡米利亚说道：【塔瑞尔，国王召你归去。莱戈拉斯在精灵王面前只说你是被罢免了职位，心情不好出来散心，瑟兰督伊并不知晓你与矮人的牵绊和这些天的经历，你仍可以回到精灵当中。】只要塔瑞尔回去，或许瑟兰督伊还会恢复她的职务。

毕竟瑟兰督伊曾经花费了不少心思培养塔瑞尔，总管加里安不适合身兼数职，守卫副统领是个比国王还要好酒的酒鬼……要培养下一个合适的人选，还得花上不少时间。

塔瑞尔不□□露出悲伤的神情，她侧头看向奇力，无论是彻底离开精灵与矮人呆在一起，还是离开矮人回到族群，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抉择的事情。

【必须要现在作出决定？】塔瑞尔问道。

她很少会如此踌躇，统领大人一直杀伐果断。

卡米利亚严肃地说道：【精灵大军已经来到河谷城。】就算精灵王暂时被他们糊弄过去了，可塔瑞尔迟迟不归，瑟兰督伊一定会发现异常。国王只是懒得揭穿一些假面，不代表他心中看得不分明。

【很快就要开战了。】卡米利亚看了一眼愈发逼近孤山的乌鸦和黑云，她难得在这件事情上表达了态度：【我建议你回到精灵中去，戴因带着铁丘陵的骑兵很快就会抵达，不是所有的矮人都能接受精灵的存在……】

那些矮人可不太好说话，相比之下，索林一行人甚至算是矮人中难得的通情达理。就算是索林，如今也不见得还能对精灵温和以对，卡米利亚预料龙病发作的索林很快就会对塔瑞尔的存在介怀。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摊牌时机。

奇力听不懂精灵语，不知道塔瑞尔和卡米利亚说了些什么，但他看得到塔瑞尔眼里出现的犹豫、挣扎和难过。他预感自己或许留不住她。

“你要回去了？”奇力问道。

塔瑞尔沉默了良久，说道：“……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卡米利亚说得对，如今的局面已然开始变得紧张，孤山的宝藏所吸引来的目光比预料之中多上太多，她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奇力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他握住了塔瑞尔的手，说：【我会等你，吾生所爱。】

这一句是用矮人的语言所说，塔瑞尔听不懂，但她已经猜到了其中的意思。她美丽的眼睛蒙上一层泪光，一只手放在胸口，那里紧贴着胸膛的地方，誓言之石接触的部分似乎在发烫。

【请回到我身边。】

誓言石上所刻的文字，正是他们共同的心声。

路程已经过半，卡米利亚看着仍然频频回头的塔瑞尔有些无奈：“再回头把脖子给扭伤了。”人类的视力已经看不见伫立在高墙上送别的矮人，但只要看塔瑞尔的反应就知道奇力一定还没走。

听到卡米利亚的调侃，塔瑞尔难得地笑了出来：“你可能现在还不明白……”相聚的时间如此短暂，分离却如此漫长。

卡米利亚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这一点都不优雅。

不就是谈个恋爱么！谁还不明白了！

卡米利亚冷哼一声，不就是个矮人王子么，有什么稀奇的！谁还不认识个王子了！

理智尚存的卡米利亚最后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算了，现在不是炫耀的时候。等以后他们知道了，看不把他们吓一跳！

塔瑞尔觉得卡米利亚一连串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多想，她的心都牵挂在埃瑞博的高墙之上。她再次回头，仍然能够看到那个坚持不肯离去的身影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