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当然是没有吃成的。急救中心的医生和护士不由分说把裴季涯“滴呜滴呜”拉走。江芜和盼山映海匆匆道别，也跳上车。
破嶂靠在墙边。她穿着不合身的外套，白皙修长手指勾着袖边，明艳的脸被挡在宽大兜帽后面。
那是裴季涯的衣服，刚才晕倒的时候被映海捡起来，又被裴季涯借给破嶂防止她被人拍到。
破嶂慢条斯理带上墨镜。这个世界的她衣食无忧，是在爱里长大的，但还是这么细心。破嶂想，这种带着点别扭的冷淡的关心难道是裴季涯灵魂中自带的一部分特质吗？
映海看向发愣的女人，犹豫了一下：“破嶂，那个，我们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女人摇头：“我没帮到什么忙。”
“没有！非常感谢！”
映海激动反驳。盼山看着破嶂皱眉，替她解释：“对不起，她只是您的粉丝。”
“是是是！”映海不好意思笑，“吓到破嶂了吗？”
破嶂摇头。
看她精力不继，盼山和映海牵着手和她道别准备离开。破嶂却叫住她们：“两位……请留步，你们有裴小姐的联系方式吗？”
映海正要回答偶像问题，就感觉手指被上了夹板，是她的亲女朋友。盼山手指指节蓦然收紧，映海忍住痛吟，脸侧肌肉都在抖。
盼山小幅度摇头。映海了然：“没有，我们不是很熟，之前没见过几次。”
“那好吧。”
破嶂沮丧。映海过意不去，盼山开口：“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我们两个要去约会，时间已经不早了。”
破嶂自然不能说什么。
走出小花园时，映海回头看了一眼偶像。盼山站住：“我们折回去。”
映海以为是自己的眼神被盼山误会：“？”
自家女友憨憨的。盼山捏她指腹：“裴学姐要我们帮个忙。”
破嶂还站在那里。盼山上前去：“你好，我可以加一下你的星网账号吗？刚才你说想要裴学姐的联系方式，之后我想办法加裴学姐再推给你可以吗？”
破嶂墨镜下的眼神探究：“这样……当然可以。”
破嶂不熟练的调出自己的身份码。
“再见。”
“……请告诉裴小姐，她想找我，我随时都有空。”女人有一副经常被路人夸赞的好嗓子，说话时就像是和谁告白，“随时都可以找我。我在等她。”
她的眼神沉静中带着一点怀念。映海是她多年的粉丝，从采访真人秀之类被认为能窥见她生活的窗口里没见过她对谁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她们粉丝心里她一直是娇娇乖乖的笨蛋美人代表，偶尔说错话就撒娇赖掉。或许不是亲眼所见就很难想到，她竟然可以用这样冷静的语气说出这样郑重的承诺。
小花园里又有风。映海后颈莫名一凉，缩了脖子。
*
“破嶂小姐觉得怎么样？”
用餐完毕，裴季涯轻拭唇角。
破嶂接到她的邀约后精心打扮。而今穿着晚礼服，线条优美的肩膀露在空气中。餐厅里开着暖气，钢琴家弹着舒缓的曲子，送餐机器人穿行在各桌之间。她们坐在角落处，谈话氛围正好。
“非常好，感谢裴小姐的邀约。”
破嶂上下打量她：“裴小姐今日叫我出来。并不只是为了吃饭吧。”
她语气笃定，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裴季涯也不绕弯子：“我想知道，破嶂小姐是重生还是穿越？”
破嶂不语，只是看着她。裴季涯不适地皱眉，感觉她在透着自己看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情。
破嶂不舍得收回目光：“裴小姐这么问，是因为这个问题也可以用来问你。”
破嶂注视着她的浅色眸子，进一步缩小范围：“依照你的问法，你八成是一个穿越者。”
逻辑被逆推。裴季涯整个人都下意识紧绷起来，冷笑：“呵，自作聪明。”
裴季涯视野中，女人的目光像是毒蛇一样缠绕上了她。破嶂感受到她的戒备，双手举起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随意道：“我这可能算是重生，也可能算是穿越吧。”
“我之前，死掉了。”女人语气轻松，“又活过来，但是却不在原先的世界。”
“那有什么别的东西联系你吗？”
裴季涯隐晦道：“比如说某种，很难令人相信真实存在的……”
“没有。”破嶂迅速回答，“但是我曾经试图杀过它们。”
裴季涯喃喃：“杀掉，它们？”
“但是失败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裴季涯想知道的东西还是一团迷雾。破嶂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想要夺过主动权的话，必须要想清楚接下来的问题怎么问。
裴季涯低头，然后猛地抬头：“你之前认识我？你的契机与我有关？”
“对。”
破嶂笑，不介意自己的底牌露给她：“你之前帮过我，很多次，可能你现在自己不记得，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生命交给你。”
裴季涯没有放下戒心：“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或许有。”破嶂眸色热烈，那种隐藏在美艳外表下的冰山一样的冷静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怀恋，“我要让你幸福快乐的过这一辈子。”
“不必……对我喊口号。”
裴季涯错开眼：“如果破嶂小姐不能说实话的话，那我们的谈话就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了。”
“你认为我在骗你吗？”
破嶂眼圈迅速发红，泫然欲泣，一副真心被践踏的样子：“我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如果不能获得季涯的信任的话，那我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
裴季涯真的最受不了这个。即使她知道对于陌生人的话不能轻信，与生俱来的教养还是让她递过手帕：“请不要说这么让人困扰的话。”
“对不起，谢谢季涯。”
“不必。”
局势已经一边倒。裴季涯知道是自己犯了轻敌的错误。但无法想到更好的方法去对待破嶂。直觉告诉她，眼前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破嶂一边擦眼泪一边看她。裴季涯避开她的眼神四下里张望。目光定在另一处。
“季涯？”
裴季涯去alpha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状似无意走到另一张桌子前，轻声道：“方……”
方蕾手指竖在唇边，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和……朋友吃饭。”裴季涯不愿多说，“你呢？”
“来吃饭。”
她出现在这里八成是有任务。她们小队日常任务是保护不在学校里的江芜，江芜最近忙实验，很久没出过学校，她们也会做其他任务。
方蕾语带警告：“离远一点。”
裴季涯摊手：“好的。”
她态度太过配合，方蕾脱口而出：“别耍什么花样。”
裴季涯冤枉：“我能耍什么花招。”
裴季涯离开她的桌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方蕾继续盯梢。
“怎么？不舒服？”
裴季涯没应。破嶂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继续东拉西扯。裴季涯抬腕看眼智脑外机：“破嶂小姐，我有点事，要么我先走？”
“走吧。你是回学校吗？我也回去。”
裴季涯没拒绝。等着她把口罩帽子墨镜给带上，两个人起身往餐厅门口走。
“砰”的一声，alpha洗手间门被打开。一个络腮胡子骂骂咧咧从里面出来。他拎着个皮包，穿着一件破旧的风衣，礼帽墨镜，像是古地球侦探小说里的人。后面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在看到方蕾后立马撤回洗手间。
方蕾顿感不妙，马上起身要进去。络腮胡子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她的面前。
“不好意思，让一下。”
络腮胡子伸手去推她：“让什么让？你也看不起我！”
方蕾顾不上他，躲开他的手，猫腰钻过去。络腮胡子回身揪她：“你说啊，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方蕾暗骂一句，做了个手势，其他警察上前来拦住络腮胡子。
人数一多更是火上浇油，服务型机器人上前询问状况，络腮胡子一脚把机器人踹倒，暴躁大骂：“你爹的！滚开！”
智能机器人尽职尽责抱着他的腿。餐厅老板闻讯而来。其他顾客都或远或近看热闹。裴季涯也站定。破嶂好笑：“裴小姐这么喜欢看热闹。”
“人之常情。”
裴季涯手揣进风衣口袋里。面无表情看着这场闹剧。
络腮胡子被控制住。方蕾在里面久久不出来。破嶂：“结束了。走吧？”
“嗯。”
方蕾刚进洗手间灯就关掉。视野陷入黑暗。方蕾紧紧握着枪按下灯的开关，没有反应，于是从衣服口袋里摸手电筒。
“可惜了。”
女人的声音很远。方蕾急忙按开手电筒循着声音追过去，正好一步的位置有一小滩水，滑了一下正好磕到了隔间门上。
“头儿？”
外面的警察冲进来。他们已经盯梢好几天，这个餐厅没有后门，洗手间窗户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女人肯定还在洗手间里。
“守住门！”
“守着呢。”
几个强光手电都打开，狭小的空间任何一点动静都无所遁形。方蕾领人把隔间一个一个打开查看。
“头儿，没有人。”
“没有？”
方蕾恨恨锤墙：“又让她跑了。”
餐厅外，裴季涯看着熟悉的人，露出今天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又见面了，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