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油不停地在往下滴落，等到彻底燃烧殆尽时，天也已蒙蒙亮了。
鹿闻笙打着哈欠，把画好的图稿递给时屿，图稿线条流畅，并在关键的一些位置还细心地表明了如何可以更大化地利用这件“别致”的软甲。
时屿看了眼，就将图纸收了起来，“多谢。”
鹿闻笙摇了摇头，“你这样的甲方爸爸我很喜欢，希望下次能再合作。”还将手伸了出来，表示合作顺利姿态。
甲方爸爸是何意？
爸爸？这是什么词？
这句话下来，时屿就理解了，你……我很喜欢……
啧。
时屿几乎毫不犹豫地转身，只留下身后还伸着手的鹿闻笙。
鹿闻笙皱着眉头看向时屿的背影，伸出去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往时屿的背影上招呼了好几下。
切。
拽什么拽。
等鹿闻笙辛辛苦苦重新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晌午。
公主府却空无一人，桌上却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鹿闻笙有些不安，召来一名小厮：“公主殿下呢？”
小厮一脸茫然，“奴才不知，殿下午膳前就出去了。”
心里的不安愈发放大。
鹿闻笙毫不犹豫转头，回到了时屿的住处。
小厮刚把门打开，鹿闻笙就直接撞门而入，边往里走边喊道：“时屿！时屿！……”
“何事？”时屿刚从侧房出来，鹿闻笙就赶紧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公主不见了。”
时屿挑了挑眉，“不见？”
鹿闻笙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刚刚回去的时候她不在，小厮说她午膳时便出去了，你说她会不会…？”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丢了她都不会丢的。”
时屿有些无奈地敲了敲鹿闻笙的额头。
鹿闻笙一把挥开时屿的手，十分不满：“我很认真的跟你说话。”
“我也很认真地在回答你的话。”
对峙中……
“阿笙。”
鹿闻笙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宋青意正站在她身后，她似乎去了别的地方，身上有些脏兮兮的。
“你去哪了？”鹿闻笙赶紧走到她身边，还把她发丝上沾着的泥土擦拭下来。
“随处逛逛，阿笙不必担心我。”宋青意眼眸里带着一丝歉意，看向鹿闻笙，语气轻柔。
“你看吧，我就说，你担心她还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时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原本正常的语气可落到鹿闻笙的耳旁却换了一个味道。
“切。”
回头冲时屿摆了个鬼脸，鹿闻笙便带着宋青意离开了这里。
她们前脚刚离开，时屿的侧房旁便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柳衡
“接下来什么打算？”时屿似乎早就知晓他会在身后一般。
“当个乡野村夫，悠闲过完这一生。”柳衡抬头看向天空，回答道。
时屿赞同地点了点头，“祝你成功。”
“你也是。”
似乎没想到柳衡会这样说，时屿愣了愣，眼神逐渐低沉，隐隐透着一股狠劲。
“我会的。”
万书阁。
无净正在打座念经。
当他转动手里的念珠时，突然，念珠从中间断开，珠子顺着断裂的绳子满地滚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无净看着散落一地的佛珠，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佛。”
-
“阿弥陀佛，幸好你没出什么意外。”鹿闻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
“我只是出去逛逛。”宋青意似乎觉得鹿闻笙这样子十分可爱，还上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你下次出去可以带上我吗，不然我会很着急的，而且…”
鹿闻笙做了一个刀划脖子的动作。
“如果我们一起出去，这样我跟着你，我也能活得长久些。”鹿闻笙看着宋青意，十分认真。
宋青意没忍住又上手揉了揉鹿闻笙的头发，答应了她的话。
“一言为定。”
鹿闻笙伸出小拇指。
宋青意十分配合地也伸出小拇指。
拇指盖章，誓约已成。
骗人就是小气鬼哦。
两人顺着原来的路向前走去。
刚回到宫殿，就有一群人在门口等候。
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张德
“公主殿下，咱家来传陛下的口谕，明日一早便返回上都城。”
“这么急？”宋青意看向张德，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张德顺从低下头。
“口谕既已带到，公主殿下，咱家便告退了，还有下家要去赶呢。”
“来人，送一下张公公，张公公路上当心些。”
张德谄媚笑着点头。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宋青意便带着鹿闻笙往里走去。
等宋青意离开后，一旁的小厮才从门后出来，恭敬地送张德到他的马匹旁，还稍稍离张德近点，遮挡了身后侍卫的目光，然后偷偷摸摸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塞给张德。
张德笑着将银子塞进衣服里，“多谢公主殿下，但陛下的心思咱家也不敢猜呀。”
似乎早已料到这厮是个有了银子便翻脸的主。
小厮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公公，公主殿下只是关心陛下。”
“咱家会将殿下的挂念告知陛下的，不过殿下也要注意点自己手下的奴才，咱家刚刚远远望去，院子里玉兰花因昨夜的大风掉落，却一直无人打扫，杂乱的紧，好了，话不多说，咱家还赶着向时将军传陛下口谕呢。”
话说完，张德便十分利索地翻上马。
小厮懂事退下，在一旁恭送张德以及身后的侍卫。
确认张德走后，小厮才返回殿里将这消息告知宋青意。
“皇兄的偏头痛又犯了。”宋青意低声说着。
“风大着凉？”鹿闻笙正在心里测量着她想吃的那道菜与自己的距离，不知以她的手臂距离是否能夹到。
宋青意摇了摇头，然后将鹿闻笙一直想吃的那道菜放到了她的面前。
见宋青意一脸不想多说，鹿闻笙便没有多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殿下，您的马术服我已经设计完成，要看一下画纸吗？”
宋青意眼睛亮了亮，“这么快吗？”
鹿闻笙站起身，从怀里拿出她的设计稿，“殿下您看。”
画稿展开，外袍圆领窄袖，腰系玉带，下身则用裤装，走路时掩在宽大的外袍里，穿上羊皮做的靴子，倒也有别样的英气。
宋青意轻轻抚摸过鹿闻笙的设计稿，“很独特。”
鹿闻笙顺着她的手视线也落在画稿上，“公主殿下愿意尝试一下吗？”
宋青意的手指微微停顿，没有再说话。
鹿闻笙了然，将画稿收了起来，装作没事一般，重新牵着宋青意的手回到饭桌上。
但气氛却微微有些凝滞，宋青意拿起筷子，又将它放下，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不开心了吗？”
鹿闻笙正在往嘴里塞着糯米团子，闻言有些惊讶抬头，“不会啊，这有什么，我会根据公主殿下您的想法再继续更改的。”
身为乙方，在她还是名不经传的小设计师时，也经常被甲方要求改稿，像时屿那种一次就过的才是少之又少。
宋青意见鹿闻笙的表情正常，没有强颜欢笑，才放下心来。
但真要改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依着宋青意提的建议，鹿闻笙改了三版，但宋青意的表情依然有些勉强，鹿闻笙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能跟我说说顾忌的地方吗？”
宋青意将画稿收起来，她的眼神里带着顾虑，带着担忧，却唯独没有那天晚上在月光下的放松与明亮。
“阿笙，我是大雍公主，本该起表率作用，陛下虽不曾明令禁止女郎习马术，但毕竟还是多有微词，若是我开了这个头，恐多生事端。”
鹿闻笙撑着下巴听着她的言论，“殿下您喜欢马术吗？”
宋青意虽然不明白鹿闻笙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在认真思索后点头。
“那殿下为何不认为旁人也会像殿下一般喜欢且热爱它呢？”
宋青意避开了鹿闻笙的视线，没有回答。
“或许就差一个时机呢？”
鹿闻笙趁热打铁。
“其实有的时候，做自己并不难，难的是在一堆条条惯惯中还能找到自己的初心。”
宋青意没有想到鹿闻笙会这样说，有些怔愣地看向她。
鹿闻笙冲她眨了眨眼睛。
废了大功夫才将公主打动，确认了她心仪的款式，将服装的整体细节，与其他一些小细节沟通完毕后，公主便回去歇息了，留鹿闻笙一人半夜睡不着，突发奇想，想去院子里看月亮。
可惜今夜月亮并没有“工作”，鹿闻笙有些遗憾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衣服上的灰，刚想转身回去时，却看见时屿正站在她面前。
“好兴致。”
“时将军过誉过誉。”鹿闻笙十分熟练地敷衍道。
时屿既然来了，那自己这回房歇息的美梦怕是泡汤了，鹿闻笙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时屿看着鹿闻笙坐下了，便给自己也找了个位置，挨着鹿闻笙就垂直坐下。
“夜半不睡觉，出来赏天，鹿姑娘是有心事？”时屿有些好奇地打探道，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十分认真。
大概是时屿的眼神太过认真，鹿闻笙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刚刚的困意也早已消失不见，她的大脑开始运作，真的在努力思考自己半夜出来赏月的原因。
最后，她歪斜着脑袋，看向这个从她一到这个世界便给予她帮助的人，轻声问道。
“时屿，你相信有别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