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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初见(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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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涼朝玄都。

春色初至,将军府后院春光满园,柳条长出新绿,桃枝上的花含苞欲放。

忽的,一声清亮的少年音打破了这春光宁静的画面。

“哎呀!背不得背不得!”

“小六儿~小六儿~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玩!救命啊~”

十二岁的傅岓把诗集往自己脸上一盖,四仰八叉地躺在的案桌前开始哀嚎撒泼。

房门口的小六儿一听里面那动静,脸上爬上愁容。估摸着,他家少爷从拿到书到开始嚎,怕是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少爷!少爷!”

小六儿满腔“劝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火急火燎赶来的管家给截了胡。

管家急匆匆,“砰砰砰”地拍响傅岓的房门,活像禀报什么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汇报似的:“少爷!听说平朝送来个美人!”

什么!美人!傅少爷瞬间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个鲤鱼打挺从从案榻上起了身。

他刚才念进脑袋里的那点诗句全被“美人”两个字给抢占得半点地儿也不剩了。

不过须臾,屋顶上就出现傅岓的身影。

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少爷挑眉一笑,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走吧,看美人去。”

看来,傅将军这关人念书的法子再次失效了。

玄都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城门,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望。

城边有一河道自城门东侧流出,河两边种满桃树柳木,春意满枝。

傅岓怕人挤人,干脆靠脸登上了城门,隐隐约约他看到远处有一行人正在靠近。

很快,城楼下就有人喊:“来了来了!平朝的人质来了!”

随着河堤的桃花被风吹落几瓣,傅岓看见了押送囚车里的人,他目光一怔。

男的?什么美——

仔细一看,囚车里少年不过与他年纪相仿,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薄衫。

待距离再近些,傅岓看清了那张脸,冷白的皮肤似白玉一般。

在春光映照下,那俊逸脸庞近乎叫人挪不开眼,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一般。

美人呐,确实是个美人。

傅岓不自觉看愣了神,而且那美人一看就是个不爱说话,冷冷清清的冰山大美人,那不得——

他思绪未落,城楼下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纵然当时十多岁的顾南筠容貌已然惊艳众人,但敌国质子自是不受欢迎。

等军队走近,不少玄都百姓在往顾南筠身上扔东西,烂菜叶子、石头、臭鸡蛋,手里有什么扔什么,还要再唾弃两句。

见此情形,傅岓不由皱起了眉,他再看向城楼下的囚车时,那张瓷白又俊美的脸上已经沾了污秽。

许是被人注视久了,顾南筠像有感应似的,抬头望见了城楼上的傅岓。

只一眼,那双眼眸太深太沉。隔着拥挤的人潮,犹如雨后被雾气缠绕的青山,傅岓一时心怔。

说不清当时什么感受,但尚且年少的傅岓心里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觉得第一眼对上顾南筠眼神的时候,他确实心疼了。

那人能有什么罪?

不过是被挑来替人受罪的。

傅岓脑袋一热,不顾身旁小六儿的叫喊,自己一个人下了城楼,跟上了囚车。

跟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傅岓看着囚车里的人进了院门。

目光落在那人被弄脏的衣衫上,傅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然而出来得急,他是半分银钱也没带。

傅岓苦恼,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倘若他现在折回傅府去拿,必然会跟自家亲爹撞上,到时候别说出来,不挨一顿打都算轻的。

思虑过后,傅岓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私心作祟,他去城中铺子取走了他娘特意为他做的十二岁生辰宴服。

翻墙爬树对傅岓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再说敌国质子守卫不严,再次返回院子,傅岓很容易翻进了院落。

院落很小,也很荒凉,不用找都知道,傅岓一眼就看见了亮灯的房间。

“嗒嗒嗒——”,窗外出现一抹暗影,敲窗声轻快而果断。

顾南筠望着那抹形似十几岁的身影,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愣。

“嗒嗒嗒——”,听里面没动静,傅岓又敲了几声。

敲完以后,这次他听见了脚步声。

傅岓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他是倒挂在窗户外的横梁上的,想要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着实不易。

不是!这么快?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傅岓慌乱之下,只好一把将东西背到了身后。

“唰”的一下,窗户打开,顾南筠正对上傅岓那张盈盈的笑脸。

还好,一步之差,藏住了。

淡淡的月光下,少年眉眼如画,目若星河,盈盈笑道:“寒夜好心人,特来送温暖。要不要跟我交个朋友?”

傅岓看着眼前的人先是愣住,随即眼里的震惊一点点平静,又变成了那副深邃难辨的样子。

气氛有点尴尬。

那是情急之下傅岓说出来的掩饰之词,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哪有人翻窗跟人家交朋友的。

顾南筠:“……”

他应当也是认出了傅岓是今日他望见的,在城楼上的那个少年。

眼前的人倒挂着,束着马尾,一身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夜潜他人院,偏偏傅岓长得好看,天生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纤长的睫毛扑闪着,活像两对轻薄的蝉翼。

他这样,让人无法生气。

顾南筠沉默地盯着傅岓看了一会儿,还是想抬手合窗。

“欸!等——”,傅岓一时慌乱地想伸手去阻止,却没想起自己手里有东西。

手忙脚乱地,他的身影忽地从窗外消失了。

伴随着一声急促地叫喊,顾南筠眸色一惊,立马按住窗沿往下看了一眼。

谁知,那人就是逗人玩的。

他一看,傅岓还好生生地踩着窗下的一块木板,根本没掉下去。

成功骗到人的傅岓将包好的的衣服放在一旁,两只手趴在窗台上,对顾南筠笑起来:“逗你玩的,我叫傅岓。”

顾南筠:“……”

许是在平朝京都受惯了冷眼,看见傅岓脸上的笑容时,顾南筠感觉自己的心被灼了一下。

他看着傅岓,目光里的戒备似是散了一些。

“现在可以拉我进去了吗?”,傅岓默认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破冰了,对顾南筠伸出了一只手。

顾南筠盯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住了傅岓。

少年的手清瘦而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却一点也不冰冷,带着微微的温热。

倒是傅岓被掌心的那只手冰了一下,顾南筠的手很凉,手背上隐约可见凸起的青色血管。

太瘦了,这是傅岓看见那只手的第一想法。

顾南筠把人拽进了屋里,他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那件衣衫,被染了些污尘,傅岓只是瞥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这是给你带的见面礼。”,傅岓把窗台上的东西递给顾南筠。

“……”,顾南筠没接,只是看着他。

是不是自己显得太殷勤了?傅岓心里上下打鼓,他补充道:“我只是想……”

话还没说完,顾南筠一句话打断了他:“顾南筠,筠篁的筠。”

那一刻,傅岓感觉自己心中的弦被人似是轻轻拨了下。

少爷虽然平时没脸惯了,可碰上自己真正想要抓住的东西,傅岓心里还是特别没底。

顾南筠从他手里接过东西,说了句:“谢谢。”

“不用……”,傅岓还想开口说点什么,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郡王殿下?”,外面的守卫估计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隔着门问顾南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一只猫而已。”,顾南筠淡声对门外的人应道。

傅岓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谎,还挺有趣,他脑子那些不自在一时烟消云散了。

他怕顾南筠看完手里的见面礼后再把东西还给他,又怕门外的人发现,所以傅岓倚着窗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下次再来找你。”

顾南筠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道人影消失在了窗户外。

他走近窗口,只见一抹轻快敏捷的身影轻轻落地,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捏着手中的东西,仿佛指尖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夜色渐深,傅府门前,小六儿正一脸焦急地四处张望。

一见傅岓的身影,他就“感激涕零”地奔了过去:“少爷!少爷啊!你再不回来,将军说要打断你的腿!”

傅岓晃了晃手里的糕点,笑道:“防着呢。”

傅将军嘴硬心软,宁夫人又偏爱他,傅岓这一招屡试不爽。

果然一进大厅,傅岓就看见了自己“严阵以待”的父亲和一脸担忧的母亲。

宁夫人看见他,赶忙起身拉住他,皱眉问:“萌萌,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傅岓展示手中的糕点盒,坦然自若地道:“听说城西的茗香铺子出了新品,我想着买回来给您二老尝尝鲜,谁知要排这么久的队。”

宁夫人当然不信,她看着傅岓都有点不忍心拆穿:“……你这孩子,上上次就用的是这理由了。”

傅岓:“……”

他这十二年来为了溜出去玩撒的谎数不胜数,哪会每个都记得,况且今天还见了个……

“去找平朝那个皇子了吧。”,傅将军在玄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傅岓什么事能瞒过他。

自知瞒不过,傅岓也不演了,无奈地把糕点塞进宁夫人手里:“娘,东西还热着,您帮我给大家分一分。”

他又抬头望向主位上的人:“爹,有这点本事全用在您儿子身上了吧。”

傅辛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啊,到底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傅岓心性善良,为人正直,就是不知道他的这份怜悯之心,到底是好还是坏。

傅岓道:“那美…那少年跟我年纪才差不多大,他也是无辜的。”

傅辛反问他:“他无辜,平朝也无辜吗?战场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噢。”,傅岓铁了心要替那人说话,无畏道:“反正我已经把生辰宴的衣服送给他了。”

“你!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衣服送给人家是什么意思!”,傅将军这下可能是真怒了。

可怒的重点好像和傅岓想的有点不一样。

“啊?”,傅岓一愣,随即笑起来,童言无忌道:“送衣服怎么了,我又不是要以身相许给他。”

“你还有脸说!”,傅将军一拂袖,道:“你欲与他结交,爹不拦你,但其中分寸你自己要拎得清。”

“遵命。”,傅岓见好就收,拱手行礼,跪安了。

出了门,傅岓又想起什么似的,探回来一个头,笑道:“爹,我真给您买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滚滚滚!快滚!”,傅将军一眼就看透他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嘴脸。

好吧,傅少爷献殷勤失败,赶紧麻溜滚了。

其实,桂花糕也只是因为他自己喜欢吃才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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