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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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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牌匾上横写一行泥金大字,被青檐遮在底下,路过时不走近仰头看,极容易被行人忽视。

随河的视线凝在“长生”两字上,他皱着眉头,手伸出半途,想起剑不在身边,又抬高些许,径直就着这姿势叩门。

只响一声,厚重府门就从里头拉开半扇,紧跟着伸出个满脸精明的头颅,来人乍将二人上下一打量,便丝毫客气地向外摆手道:“去去去,走错门了!”

随河与青冥心照不宣对视,青冥会意,上前冲着对方道:“钱关何时也用你这种不识眼色的下人?三十年前他身边衣香鬓影,仆从如云。各个长袖善舞,哪个如你这般愣头愣脑出言不逊。罢了,回去禀报,误了事,小心你主子脱下你的皮!”

那人听她竟能直呼家主其名,脸色当即变得不大好看,他从门里出来,仔细往青冥脸上瞧了瞧,开口问道:“小的钱逢源,阁下认得我钱氏家主?”

青冥冷笑道:“岂止认得。钱关挪魂移魄的本领,三十年后,不知可有长进?”

钱逢源一愣,打量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玩味与轻佻起来,瞬间便消失,他深深躬身道:“夫人请随我来。”

青冥沉着脸跨步进门。

随河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默然紧跟其后。

钱逢源在前方引路,侧首道:“二位今日重访,是为何事来?”

“这位是我的一位远亲,你去告诉钱关,刘拂霜拜访,他自然知晓。”青冥不欲多言。

钱逢源引着两人在厅堂坐下,自去禀报。这钱氏从外头看不出究竟,内里豪奢竞皇宫,仆从婢女行走无声目不斜视,奉上茶后悄然退去,厅堂上仅留随河与青冥面面相觑。

随河轻声问:“这钱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青冥自谢皎说出那段揣测后,脸色就不大好,纤瘦的手搭着扶手,没答声。

随河目光向下,看着她微微发颤的手指,道:“刘夫人,人为万物灵长,因其魂魄与其余万类皆不同。你的前身没了魂魄就是一具尸体而已,你如今徒增烦扰又是为何?”

青冥看也不看他,“大道理谁不会说?”

随河眼神平静,“但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路么?”

青冥一震,似才想起这件事来。她微微合拳,无言半晌,而后冷冷道:“钱关姓钱,没别的嗜好,爱财如命。拿不出也不要紧,将能换取财物的东西典给他即可。”

随河颔首道:“因此你将你的旧身典给他了。”

他说这话时分明没有丝毫表情,却令青冥莫名生出满腔怒火。

青冥烦躁地盯着他,心绪翻涌,“是又如何!我那时只想离开我那不老不死的躯体,孤身漂泊异乡逃亡的滋味,你一个前半生在人间活了不到三十年的凡人懂什么?”

随河神色微动,抬头望向门外,“噤声,他来了。”

“莫仗着你飞升便以为我没了修为,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彼时他见我尚称一句青冥大人,我怎会听不出他——”

正在这时,门廊外传来脚步声,伴着金石相撞的清脆轻响,移进门来。

青冥瞳孔一缩,有几分愕然转头。

一座肥硕如莲座上弥勒佛的肉躯,挡在两扇门中央遮了天光。来人圆脸长眉,手捻黑曜串珠,穿一身刀蚕吞金后吐出的细金线织就的黄金袍。

那柔软如水的衣料随他动作轻晃,如同长在他身上般合衬,并不显庸俗可鄙。

随河飞快地扫了眼钱关浑身配饰,与青冥一同起身道:“钱先生。”

钱关笑呵呵还礼,依着首座坐了,他打量青冥阴沉沉的脸,兴致勃勃道:“海女族裔几乎绝迹,刘夫人前度临门,为钱某留下一副堪称稀世珍宝的海女肉身,我正愁旧身已朽。夫人是我的福星,不知今日拜访,又带来了怎样的宝物?”

青冥眼里有一种刀锋般的寒芒,“钱关,这么多年我没问过你,你将我的躯体拿去做什么用了?它在何处,呈来我看。”

钱关架起脚,竖起食指左右摇晃,和蔼可亲道:“此言差矣,你我人货两讫。先说说你今日登门拜访是为何事?”

青冥冷哼了一声,示意他看随河。钱关眼皮被肉压得下垂,他这才望着随河“哦?”了一声,“入我钱氏门,需得当些东西才能走。阁下可晓得?”

随河答道:“我重病缠身,病榻上躺着,没个人形,大夫来诊断说我时日无多,我这才四处求道。有幸曾救过刘老爷性命,夫人为报答我,孤身带我来寻您。我听说钱先生有出神入化的本事,也想..换个肉腔子,报酬不在话下,务必为我换个俊秀些的。”

钱关道:“既然如此,你要向我典押何物?”

“付银两,我家底甚厚,应该够买一条性命。”随河端着矜傲说。

“刘夫人早年与我做生意,不晓得我今日价钱。那都过时许久了,”钱关端起桌上茶香氤氲的敬亭绿雪吞了一口,放下时道:“就拿这茶来说,天子才喝得,一两茶是十两金。我身上穿金戴玉,这东西我府中堆得似山高。早就不稀罕喽!”

他说话时,不时拿含笑的眼睛打量随河,让冷眼旁观的青冥脊背窜出一阵寒意。

她清楚的察觉到,以她的眼力,在钱关身上竟看不到一丝异状。

厅堂铺锦,华灯如昼。将他的身影投向花纹繁复的地席,与凡人丝毫无差。

这说明他的本事已修到足以遁去原形的地步,而非拙劣模仿与遮掩气味。

花木成精,山石化人,虫鸟变妖。到渡劫那日,寻人族讨封,若有幸得一句封令,便能脱去死物之身修为人形。

然而身影一如来处,将人妖鬼怪区分,名为出身,是无论如何无可修正的,唯有得道成仙才能褪去原身,出入自由。

修字乃偷矫饰之巧,化字则夺天工之力。

三十年而已,人界灵气稀薄,凡间精怪当真能做到这一步么?

随河坐回去,神情绝望,“...您这样说,可是要将我赶出门外了。”

钱关道:“非也,非也!阁下身上处处是宝贝,除了钱,你也拿得出其他东西来,不必怕。

他眼看这病鬼的脸上露出小心翼翼的惊喜来,便不再搭腔,只斜觑着,等随河答话。

随河吞吞吐吐问道:“...那,钱先生打算从我这里拿什么来抵呢?”

钱关像是等着他说这话,抚掌笑道:“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凡人肉身两肩头顶共有三把火,此乃阳气,可保人族不为邪祟侵扰。我为你换个腔子,只要你心甘情愿将你左肩那把火以血画押,亲手交给我。”

青冥望向随河,心下惊疑不定。

随河满面茫然地问:“那我将这火交出去,可是会受到邪物侵扰?”

钱关道:“这你不必担忧,过后我会赠你一枚金钱,你将它昼夜随身携带,便看不见了。”

随河喜笑颜开道:“那就再好不过。”

钱关看他这副模样,指点道:“不过这换腔子的人选,还得阁下自行解决。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上乘,其余则次之,须是死后十二个时辰内才行。”

随河:“记下了。”

青冥似有所悟,凛然问:“钱关,凡人三火、三魂,七魄乃立身之本,此十三样中,失其一则折寿十年。天规有令,魂魄三火异族不得以任何法术窃取,否则必受雷劫加身责罚。这律令每年惊蛰神君身穿青衣站在云头舌绽春雷唤醒万物,都会念一遍,唯我等非人之物听得见。我不信你不知。”

钱关闻言,朝她秘密地笑了笑,“是啊,异族不可哄骗强取,可我是人,如此行事更非哄骗。这位公子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我并未以刀剑相迫,你说是不是?”

青冥无可辩驳,只皱眉盯着他。钱关觉得她有趣,大发慈悲道:“说来我要他这把火也是为了你那具肉身奔劳。”

青冥心头发冷,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忽然弹指挥道法诀,向随河投去。

随河毫无预兆昏在椅里,青冥大惊来探鼻息,钱关道:“让他睡上一时半刻罢了。”

“你这女人,实在刁蛮,你慌里慌张的,是怕我将你的肉身拿去烟花之地赚金子不成?就像你那个失了修为后被卖的妹子,嗯?我记得她是自尽的罢。”钱家主举起手指,详视簇拥在指头上的几枚宝石戒指,平淡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虽好酒色,却非蠢货。海女族裔不论男女人人殊色,只作那般下作事实在屈才,你那副身子也是讨了个贵妃身份,在皇宫里头住金屋,吃龙肝凤髓哩。”

青冥脸色惨白,“住口!”

钱关不明白她为何发怒,便道:“你做起凡人来,倒有模有样嘛。你那身子前些日子生了大病,丢了两枚肩头火,云泽皇帝郁骊大怒。医术毫无用处,他亲自来寻我一月内将你治好。”他似笑非笑睨了呆若木鸡的青冥一眼,“郁骊专宠青夫人,我因献此女,搭上了云泽寒玉矿的人脉,钱财不计可数。而这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青冥艰难道:“你..你说什么?我已经死过一次,你如何将一具尸体变为活人!”

“那有何难!”钱关面对着青冥,心头总是有股恶意的嘲弄,他畅笑道:“你从海中来此地,不明白人心幽深。我从七人身上令他们挨个心甘情愿献上一魂与一魄,再向旁人取三把火。如此便是一个完整的凡人,女娲当年造人,与吾何异?起死回生,不过如是!”

他猖狂道出,双瞳因兴奋变得金黄璀璨,随后钱关站起身,负手垂视,“海女青冥,你追逐至今的虚无缥缈的情,‘她’为你得来了,你该欣慰才是。”

青冥木然坐在椅里,竟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

“....我们二人,皆是些盗人皮囊的死物,你如此洋洋自得,亦只是同类相伤而已。你得到了什么?你换魂转魄愚弄天道,总有一日是要被天打雷劈的。”青冥起身搀着随河,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关的笑被她一句话抹去,空阔内厅,他在原地面无表情站了许久。

*

走出府门,天已大亮。

谢皎早已抱剑等候多时,一副铁脊狼腰,虎体猿臂的躯体。他肩背一侧抵着墙壁,挺拔身形倾斜着,宽肩向下越发窄韧。

随河跨出门时便“醒了”,他抬掌往脸上一抹,露出没什么表情的真容来。

辰时方过,日光能洗人眼,泼溅得整个天地闪闪发亮。

谢皎回头看随河,望见一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旧容。

谢皎目不转睛,一时忘了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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