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你们聊得真开心，能让我听听吗？”
黄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双手抱胸，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有种神秘第六感，似乎他总能在我和李昭雪对线时恰好出现。
“不能，因为我！讨厌！！你！”
原来方才那句话她不是对我说的，那是真讨厌黄子吗？有一句话忽然浮现：她恨我，就算在爱着时也依然这样。
“你都知道了？开心吧？很高兴吧！像老鼠看见猫终于不在了，活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的你，不敢走在大道上，只会蜷缩在同类恶臭鼠窝中……”
对李昭雪，黄儆光从来不掩饰厌恶，一串攻击性话语过后表情如此平静，好像，就好像她说得是事实。
他扬起眉毛，嘲弄一笑“那你呢？聪明狂妄的老鼠，站在人群中央享受聚光灯照耀，以展示愚弄群众神迹，不怕被人发现用扫把敲断脊柱么？不如让我们握手言和、弹冠相庆如何。”
少女爆发出一串刺耳大笑，断断续续说，看来我不该讨厌你，来个拥抱吧，这时她腰间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黄子平静地说“有只瞎眼的老猫正在四处找你呢。”
李昭雪忽然不笑了，平复情绪，任由手机一直响到静默。我和黄子转身离开后，听见她用一种无辜的语气回播，好像是问徐院长有什么事？什么时候定的？是真的么。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在竞选中甚至赢了副校长儿子龙少伟，高票选举加领导钦点打破历史记录，首位大一新生学生会主席！
李为民顶着一只乌青眼，女医师在给他胳膊消毒。他在小诊所里龇牙咧嘴，这里鸡飞狗跳，孩子哭老人闹，医护人员情绪十分暴躁，消毒后说要打预防针，忽然隔着条明晃晃大马路看见一只猫鬼鬼祟祟跑过来。
今天接到举报，小区里有人吸毒产生幻觉。出警后发现很年轻一个孩子，被男友抛弃后磕药发疯。片警冲进门，大二男孩手里拿着刀威胁众人不要过来，说自己人生已经完了，爹不疼娘不爱，以为是真爱结果是骗钱骗财骗色。他想自戕时候，大叔冲上去夺刀，搏斗过程中被打到眼睛，瘾君子一口咬在他胳膊上，人是救下来了，但男同间很容易有传染病，简单清水冲洗伤口后来诊所消毒了。
低头看手机，女儿打来电话“爸，我当学生会主席了，晚上举办庆功宴，徐院长让你和尹静姐过来。”
“我有事。”
“你骗人。”
他不知如何解释黑眼圈有损形象，狡黠聪慧女儿根本不给他机会“我让尹静姐下班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留解释的余地。李为民十分狼狈，瘫着手，满脸尴尬问眼前的猫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开口便问“李昭雪是你领养的，那她亲生父母是不是叫徐锦龙和李秀香？黄儆光父亲是黄光明！”
大叔都没问我这份情报是哪里来的，他有种自己知道总默认为别人也知道的毛病，李为民并没有简单回答是或问有什么关系吗？而是一边回忆一边陈诉
“不算亲生父母吧，老同事说，昭雪是大年三十被包袱放在警局门口的女婴，听说当时好几个家庭想领养，但我大哥徐警官和他妻子好多年，都没有自己孩子，所以局里就同意让他们俩口子领走。”
她与前一任养父母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李为民，这么多年你从未思考过一种可能性，哪怕只是怀疑过。
“我把她从火海里救出来，她吓坏了，一个六岁孩子又懂的什么呢？对还是错，总之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是吗？”他弯曲自己烧坏的手掌，那时抓握着燃烧横梁，把危险从女童身边排除，导致拇指食指神经永久性坏死，同时也意味着夺走了他扣动手枪扳机的权利。
“昭雪患上了失语症，她休学两年，每天都是看着窗外发呆，这场事故对她打击很大。当时没有一个亲属要她，都在互相踢皮球，也是缘分，既然是我给了她二次生命，就负责到底。”
眼前这个男人伤痕累累模样，我忽然觉得，他好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十五年前有人能够点燃焚尸灭迹的大火，以吞噬罪恶证据，有一人肯定能做到。
大叔点开手机相册里面是昭雪不同时期照片“不是所有人都理解警察职业，就像今天我救下那个男孩子，他嚎哭着问我，我的人生已经烂透了，为什么？你为什么就能不让我去死呢？”
“你又是如何答复他呢？”
“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我能救出我女儿，我也一定能救你！那孩子当时愣了好久。”
女医生举着注射器，推着活塞排除前端药液，她方才一直在听我们说话，眼角有些湿润了，给李为民打针时语气格外柔软。在这片街区父老乡亲口中，大叔一直是被大家喜欢的老好人形象，这时他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起来，我这个父亲并不尽责啊！好几次家长会都没去，校长老师要我谈什么育儿经验，可我怎么好觍着脸承认都是她在照顾我呢？工作上遇到难处，有时很难坚持自己信仰，看看昭雪照片，我觉得我没有错，我所坚持的是对的！正义从未动摇过！”
猫沉默了很久，转身走掉。在乌烟瘴气的诊所坐了一会儿，大叔掏出手机给女儿回复消息，晚上庆功宴他准备参加。
这场热闹庆功宴定在学校小吃街“拾光小巷”饭馆，侦探社也收到邀请，据说之前和春风社合作扫大街，又在大佛寺和爱宠社有合照，大家都是熟人，李昭雪情商可真高，但郄仲勋调和老头和女儿家庭矛盾去了，陈玖洲电话打不通。
猫看着黄子整装待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让我想一个侦探社最不可能出现在庆功宴上人选，那一定是他！
“啥？我社派你当代表。”
“对。”
“言彦同志严肃抗议，认为那篇《春风精神温暖心弦之苏维埃政权解体与官僚资本主义兴起》足可傍身言志，严词拒绝敌方发来邀请。”
黄子换上他奢侈品外套，问我“荣老师腮腺炎还没好？”
“对，请客吃饭放甜品店，你看像话嘛，荣老师说这属敌人糖衣炮弹，还问什么时候我们社自己聚一下？”
黄儆光问玖洲去不去，我说玖洲电话打不通，估计睡懒觉呢，当看他扣上外套扣子是真要去。
“等一下。”猫觉得大脑短路，眼睛睁得圆圆，想说什么，黄子戴上一顶棒球帽“复仇女神的晚宴上怎么能没有金苹果呢？”
“哈？你真的跟李昭雪握手言和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绝对不会邀请侦探社，能够理解吗？你不能理解吧！她邀请我去只是为了嘲笑我。”
“那你还去？”
黄儆光平静又厌恶“对了，你不懂她，你以为的嘲笑是字面意思上那种。不会的，聪明残忍一条毒蛇不会在宴会上羞辱我，只是希望我待在角落看她众星捧月，反衬出一个无能废物罢了。”在看到我惊讶表情后，他露出寒冷刺骨笑容
“你说我怎么能扫她的兴呢！”
我和黄子来到拾光小巷甜品店，看见一个扎眼身影活跃在门口，所谓扎眼并不是看见李昭雪就讨厌，而是她居然穿着一件玫瑰红色洛丽塔蕾丝纱裙，头戴水晶冠冕，活脱脱一个洋娃娃，和平日谦虚低调形象迥异。
店里甜品和奶茶自助开放，经营模式十分新颖。我一眼就看到李为民窘迫的坐在角落，他和他女儿一样出格，为了遮住乌青眼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活像麦克阿瑟真人版，旁边是他新交女朋友。古建筑系那个安徽贫困生姑娘也在帮忙，见我俩进门，连忙拿来菜单，我听见徐院长和一群老师介绍这个甜品店，她们对菜色赞不绝口“没什么好怕人的，别人还不敢穿呢！”
当选学生会主席穿得如此惹眼，属实高调。黄儆光也十分意外，在场多数人觉得这件绣满玫瑰花衣服像小女孩穿的，有点显小，尺码不合适，这一点徐院长也无法遮掩。
“她干嘛要穿件童装，让别人耻笑呢？”我接过一杯荔枝烤奶，吸了一口问黄子
安徽贫困女生忽然结结巴巴激动起来，印象里她一直埋头做事很少说话“社长是为了给甜品店做宣传才穿这样，不是出风头。。。就因为她很勇敢，我觉得，那衣服很漂亮。。。也特别适合她！”
“价格不菲，很有名的童装品牌。”黄子尝了一口奶油慕斯
安徽姑娘第一次那么生气，好像李昭雪是她偶像，她用发颤口音质问我们什么意思。同样生气到手抖的还有另一个人，戴着墨镜的李为民看见了人群中的黄儆光，起身说单位有事，反正人也来了、茶也喝了，立刻要走。
穿得像个真人版洋娃娃的李昭雪马上窜过来，拉着徐院长说父亲必须好好感谢这位红娘班主任，尹静也感激这个姑妈，三个人缠着他一个，话题又转移到他今天解释无数遍眼睛上。英雄夺刀，光荣负伤，话题引起不少学生和老师注意，李为民很不好意思，把白天那套拯救理论拿出来又说了一遍。
瘾君子、被男友抛弃、自杀未遂，我能救我女儿我就能救你……别人尚可，尹静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泪失禁，抹着眼泪背离众人而去，李为民这下想走也不成了，连忙追上去安慰，以为自己给她丢了人。
在我旁边，黄儆光捧着奶茶以一种与己无关视角看着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