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黯黯光，孤厝野中央。
树影张牙舞，鬼火绕回廊。
新床卧冤魂，旧帐裹愁肠。
厅堂空寂寂，残烛映冷霜。
糖饼化枯骨，三色染血光。
夜风吹门响，哀歌诉离殇。
清脆的童声逐渐变成粗噶凄厉的嚎叫，像是磨人心弦的锯子，让人从耳朵一直难受到全身。
“闭嘴、闭嘴、闭嘴！”
林夏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你……你不原谅我就算了！”几天没见的小胖陈继祖被吓的一个机灵。
正午时候，教室里学生不多，他环顾了一圈后发现没人看自己的笑话，脸色才缓和。
“你……”
林夏擦了把满头的冷汗，对陈继祖站在书桌旁着实意外。
这家伙之前油光满面的样子一去不复返，脸蜡黄干瘪，像是突然被抽了水分和灵魂，小眼睛周围黑眼圈黑得发紫，眼皮肿不溜秋，眼神发木，双肩紧缩，脑袋前倾，有种被社会毒打之后的活人微死感。
哪里还有前几天欺负林夏时嚣张跋扈的样子。
一旁睡午觉的周幼仪和李昊被林夏刚才的惊叫吵醒，此时都满脸好奇地看向这边。
只不过周幼仪好奇里带着关切，李昊则是好奇里带着幸灾乐祸。
他之前就看不惯陈继祖和校花走得近，现在看到陈继祖这个二世祖竟然找曾经不屑一顾的林夏道歉，感觉解气得很。
“刚才做了个噩梦，你有事？”
林夏本不想理陈继祖，但是又怕他缠着自己，于是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句。
见到林夏还搭理自己，陈继祖抱着手臂瑟缩的样子缓和了几分，唯唯诺诺地又靠近了些，小声道：“之前欺负你是我不对，我混账、不尊重人，你要打要骂都可以……”
他越说林夏的眉头皱的越紧。
之前她以为他们三个不记得画室的事了，看情况并非如此。
“你能不能让那个女鬼不要缠着我了，我现在一睡觉就会梦回画室，一吃饭食物就会长满蛆虫，我……”说着说着陈继祖哽咽得又想干呕。
“她说只要你肯原谅我，她就放过我，求你了，你原谅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见林夏皱眉，陈继祖脸色苍白，摇摇晃晃一阵后突然跪下向林夏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哎，你快起来。”
林夏起身躲开。
“黝嘿，男儿膝下可是有黄金啊！”
李昊吊儿郎当地咬着圆桌笔嘲讽。
出去玩的学生有几个回到了教室，看到这场景都惊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不知道这是在闹一出。一会的功夫，门口就聚集了一圈嗡嗡嗡闹哄着凑热闹的人。
林夏无奈，只好道：“我原谅你了，赶紧起来。”
下午是历史课，周老师要带着大家去苍南市博物馆讲解抗日战争的历史，需要提前坐校车，眼看就要到集合时间了。
“谢谢你！”陈继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原谅我了，杨虹，请你别跟着我了！”
林夏愣住：“杨虹是谁？”
“不是就左倩吗？”周幼仪也被整迷糊了。
“画室那个吊死……自杀的同学她说她叫杨虹啊，不叫左倩。”陈继祖抹了一脸的鼻涕眼泪，一脸迷茫地望着林夏。
画室里有两个怨灵。
林夏和周幼仪、李昊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沉。
那天袭击她们三人的只有左倩，她们便以为当时的吊死鬼画面是左倩做的手脚，没想到竟然不是。
林夏道：“王璐和文静怎么样了？”
“文静的蜥蜴死了，她还一直在挠自己的脸，说是有虫子在咬她。王璐一直不停地吃东西，吃到撑了也不停，说是饿，很饿。”想到视频时那俩人的恐怖情形，陈继祖就瑟瑟发抖。
他提议给林夏道歉，她们俩还死活不同意。觉得这一切都是林夏这个鬼娃诅咒的，她俩要找人抓了她，狠狠教训，幸好被陈继祖给劝住。
他答应俩人自己先来试试，如果找林夏道歉求原谅没用，再帮着俩人抓了林夏报复回去。
林夏自然不知道他们三人打的如意算盘。
她只是惊讶三人后续竟然这么惨。
“你能不能也原谅了她们俩？”陈继祖抬着头哭诉道，“她俩现在已经受到了惩罚，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我知道，是她们欺负了你……”
“好，原谅她们了。”
“啊？”陈继祖还想卖惨，没想到林夏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林夏只是觉得杨虹缠着她们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帮自己。
“都挤在门口干什么？”历史老师周老师是个小个子的中年女性，穿着一件新中式裙子，柔柔的声音里满是威严，“赶紧进教室收拾下，去楼下集合。班长，看什么呢，还不组织大家？”
“好的老师。”被点名的班长赶紧张罗大家进教室。
陈继祖忙爬起来，回了他的位置。
……
苍南博物馆建筑设计有点帆船的意思，整体三层，展厅较多，按照历史进程排序，一层新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的展品较多，二层偏隋唐五代和宋，三层是明清和近代。
里面有好几件国宝级的展品都是贺氏从拍卖会上重金拍得，然后捐赠给博物馆的。除此之外，三楼的近代展厅里，很多是贺氏自家的祖传物品。
周中的缘故，博物馆里人很少。
周老师讲解完抗日战争展区，用小扇子扇了扇并不热的脸颊，微笑示意班长赶紧拍照。
同学们知道她喜欢打卡，都配合地陪着老师表现师徒情深的场景。
“李昊蹲一下，你太高了，挡住后面的同学了。”
班长组织好后，摁下了单反的快门。
玻璃展柜里锈迹斑斑的军刀突然渗出锈水。
班长陈伟一愣，忙拿开了相机，仔细看玻璃展柜，军刀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没有一点异常。
“多来几张，多来几张。”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
拍好照片后，老师领着大家来到了贺氏家族捐赠的一套老照片前，泛黄的胶片上是“1937年的贺公馆”——三层的西式小洋楼，廊柱上缠绕着爬山虎，门口站了一排大约十来戴着礼帽、穿着洋装的人，下面用小字标注了名字，中间那位拄着手杖一脸严肃的年轻男子就是贺凡真的曾祖父贺明远，旁边分别是著名的抗日将领和民族企业家。
“同学们，请看旁边的捐赠清单……”老师讲述着贺明远说服当地企业家一起捐款救国的事迹。
“对不起老师，有点私事来晚了。”
贺凡真大步走了过来，歉意地冲着周老师躬身。
“哈哈，不晚不晚。正讲到你曾祖父的事。凡真，这段历史你应该更了解，你给大家讲讲吧。”
“这家伙怎么来了！”
李昊用手肘戳了一下林夏。
林夏叹了口气，很明显是周老师让他来当助教的。
不过，每次遇到他都没有好事，这次不会也出事吧？
林夏右眼转向贺凡真，只见他站在周老师身边，一副乖乖学霸的样子，认真地讲解着捐赠清单上的枪支、弹药、药品等等的筹集过程、运输形式，当时工厂职工高昂的爱国热忱，免费运输事迹……
老师微笑着附和，全班女生看着他帅气的脸犯花痴，不迭地称赞和询问。
贺凡真扭头看过来，林夏忙低头。
周遭的声音突然开始失真，变得越来越远，声调也越拉越长。
不知道是谁的手链断裂，乌木珠子滚落一地，在青砖上弹跳起来。
青砖……明明是大理石地砖才对！
林夏猛地抬头，全班的人都消失不见。
四周是雕花窗和中式混杂西洋家具，博古架上放着汝窑白瓷，正是老师讲课时提到的贺明远最喜爱的那盏，说是送给了他最疼爱的妹妹——贺凤霞。
通过花窗，可见阳光下满墙的绿莹莹的爬山虎，开着紫色的小花。
这是……1937年的贺公馆！
梳妆台上的西洋镜，映出穿着藕色旗袍的她，斜跨着的布包变成了藤箱，里面发出贝类开合的声响，打开后竟然是满满的海贝。
“哥哥！”林夏急了，扔下藤箱四处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木偶。
“林夏，是你吗？”
李昊咋呼呼的声音响起。
然后房门处出现穿着中山装、银发梳成背头、头油抹得锃光瓦亮的高大身影。
“哎呦，可算找到你了！怎么在博物馆也能跳转到异世界，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李昊骂骂咧咧地跑进屋里。
“看到我的布包了吗？”
林夏忙抓着他问。
“你的破木偶不见了？”
李昊看林夏眼罩外面完好的右眼眼圈红了，暗暗住了嘴。
林夏多宝贝她的木偶，整个苍南中学的人都知道。
“莫非是咱们来这的时候掉其他房间了，要不我陪你去找找？”虽然说着是他陪林夏，但是李昊却是躲到了林夏的身后。
自从画室遇到怪事后，他和周幼仪就噩梦不断，而拿了林夏的护身符后，他俩的噩梦就消失了。
李昊现在觉得，林夏这鬼娃可能和她的神婆奶奶一样，有两把刷子。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林夏和李昊出门的步子顿住，俩人齐齐想起了画室左倩出现的样子。
“谁？”
李昊的声音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