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单,明天我让负责人修改一下合同细节,就用利昂斯发货的物流合作商。”
“好。”
进展一切顺利,她的唇角微微翘起,许越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重新低头翻开文件夹。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似是快速浏览了一遍,忽然抬手凭感觉摸到一支签字笔,起手时却拧起眉头。
再抬头时惊觉她还坐在对面,正安静地观察他一举一动。
许越霖合上笔盖,“没墨水了。”
他拉开抽屉翻出一支新的,签完字又用桌上的内线叫来陈助理。
“下周开始落实,订的位置发给我。”
“好的,许总,这是话剧票,地址我已经发给司机了。”
陈助理接过文件夹,朝沈汀漪礼貌颔首后就转身离开。
她斜着脖子往桌上看去,许越霖起身整理衣服,拾起两张话剧票递过来。
“金溪大剧院新上的《化蝶》,听说是中国传统故事改编的,正好有机会和你去欣赏。”
司机果然换了副生面孔,高挑瘦削,面颊一侧还有条显眼的疤痕,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礼貌周到却完全不输上一位年长的司机,沈汀漪不由得叹服利昂斯的上岗培训,哪怕是对外开个培训班都能赚钱。
从越城到金溪开车最多两个小时,可刚上车没多久就莫名停下,她下车张望四周,街上一半的商品房空置,留下黑洞。
“先吃饭,试试这家的菜。”
许越霖扣上纽扣,经过几次相处,他已经摸清了她的口味,正好和他的喜好一样。
“辛苦一天,得犒劳犒劳自己。”说完拉过沈汀漪提包的一只手往里走。
“这里离越城的市中心远了不少,我都没来过,居然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
她边往饭店里走,边打量周围稀少的客人,用不了半年,等这里陆续入住商家,再加上政策扶持,逐渐兴盛繁华不是难事,越城的老商圈得到分流,交通也就不用那么堵了。
唯一的坏处怕是部分实体免不得要流失一部分客人,好在今年为汀兰的宣传做了那么多努力,如今线上流水可观,也不用为此担忧了。
“别看这里是新开的,我保证他家的菜肯定合你胃口。”
“别的不敢相信,你推荐的还是值得一试。”
起初她还没能理解许越霖眼神的含义,后来才知道这片正在开发的新商圈,正是利昂斯集团旗下餐饮娱乐的又一版图。
突然明知故问道:“怎么这么忙还想到看话剧呢?”
看话剧的爱好在父母和至交好友那里早就不是秘密,准确来说,沈汀漪多数爱好都是从小受到她妈妈的熏陶,延续至今。
也许是许越霖投其所好,也许只是单纯想忙里偷闲,陪她看一场话剧。
“说来也巧,小时候我母亲为了唤起我对钢琴的兴趣,带我看了许多音乐会,其中就有《梁祝》,可惜那时候一知半解,体会不出什么内涵。”
餐厅的服务生见了许越霖,恭敬地引着他们走到一处开阔的座位,椭圆形的大理石桌简约低调,但周围的装潢整体色调灰蒙蒙的,谈不上温馨。
他把脱下的大衣外套搭在椅背上,解开马甲的纽扣坐下,继续说:“那天听说你从小就跟伯母看话剧,还能兴致勃勃得坐满两三个小时,正巧赶上了这次演出,那再怎么说我也不能错过,当然得带你来欣赏一下。”
许越霖接菜单时,露出袖口的腕表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华丽的表带在光下格外晃眼,虽然意外得知了这段相似的经历,可她却生不出惺惺相惜的情感。
也许她想听到的,从来不是这番话。
整顿饭都吃得兴致缺缺,对面的人也因为疲乏,兀自多泯了几口白葡萄酒。
“打扰一下,我是今晚的主厨,不知二位对今晚的菜品感觉如何?”
沈汀漪闻声抬头,看清光晕下的面孔时心里一惊,想不到他为了这家私房菜,还挖来了得意轩这几年的王牌,上次吃面时她提起的那位大厨。
“还不错,不过我没吃出这道菜是什么。”
厨师耐心地和许越霖解释起食材种类,两人又从烹饪技巧发散到这家店吸引人的特点。
沈汀漪坐在一旁安静倾听,恍惚间略有出神,猝不及防和厨师对视时,立马回过神来微笑点头,礼貌回应。
“想不到梁祝的故事是这样的,原来和罗密欧朱丽叶是差不多的结局。”
许越霖边走边感叹,说话间口中呵出一团白雾。
沈汀漪侧目望向人群,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台通道出来,围巾墨镜打扮地严严实实,低着头快步走向出口。
金溪大剧院前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身后不断有人走出会场,纷纷涌出门口。
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先让司机送你回去。”
思绪被许越霖重新拉回来,他的声音在冬夜里显得更加沉闷。
“恩?谢谢。”她愣怔一瞬,引来他的轻笑。
“返场都看完了,还是没缓过来吗?”
他回过头的半张脸都隐入夜幕,辨不清神色,路灯在周身勾勒出一圈轮廓,无形中透着天然的压迫感。
“没有,只是坐久了有点犯困而已。”
“这样啊,我看你那么沉浸才没好意思打断,早知道是你困了,就不等着返场谢幕结束了。”
“你不喜欢比翼双飞的谢幕设计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剧情都看完了,就没有必要浪费那个时间了而已。”
差点忘了,许越霖是那样一个分秒必争、追求效率的人,就连此刻坐进车里也要立刻把手机静音调换掉,免得错漏掉哪条工作信息,能让他花费宝贵的几小时来看话剧,已经是很难得了。
司机调转车头,从侧面车窗里又看到了刚才那道身影,厚重的大衣包裹住身材,只露出优越傲人的长腿。
路灯下的停车场,风吹乱那人的长发,她扬起下巴甩了甩头,顺势用手捋到一侧,露出了更为熟悉的明艳红唇,那人扶着墨镜四下张望片刻,迅速打开副驾的车门,钻了进去。
刚才那辆车也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只可惜调转方向后,从沈汀漪的视野里就再也看不到了。
“刚才看走廊上的海报,下个月还会有《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同名改编的话剧演出,到时候有机会再带你过来,那是我近几年喜欢的一本书。”
安静的车后座内,许越霖的声音响起,在光怪陆离的夜景下像舒缓愉悦的奏章。
她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温柔地说:“我没看过原著,不知道是什么剧情,但听得出来你很期待。”
“虽然科幻小说大多都是放大特定环境下的人性,但这本书的描写十分独特,我建议你可以直接从英文版开始看,会很有趣。”
聊到科幻题材,他仿佛立马换了一个人,像是穿行过隧道,重回光明下的自由旷野般欣喜,说起来更是对那些小说如数家珍。
窗外的霓虹匆匆略过,映得脸上忽明忽暗,而他在她的注视下仍然继续讲述瑰丽的幻想。
“相对于这些设定来说,我更喜欢《最后一个地球人》那本,我还记得当时一口气就读完了三分之二,差点耽误了下午的课程。”
“那时候你还在上学吗?”她惊奇。
他静静地凝视了她几秒,忽然偏头笑道:“你平时太过沉稳,我都忘了自己比你大五岁。”
“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慌乱,他故意挑眉逗她,那眼神就像是在问,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吗?
“你到了。”
回头望向车窗外,正是自己家小区门口,推门下车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沈汀漪勾起食指,敲了敲车窗玻璃。
“怎么了?”他问。
“下次想请你去看一场我很喜欢的演出。”
“我等你。”说完便让司机驾车离去。
还没到家,包里的手机就突然响起来,屏幕上噔噔跳出好几条消息,都是来自李思恩的。
沈汀漪来不及换鞋,刚进门就点开第一条语音,从头到尾地外放出来。
(漪漪姐呀,我今天在金溪大剧院外面好像看到你了,看衣服感觉很像,但也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了,隔得有点远就没敢打招呼。)
(那个人是你吗?你有没有看到我?)
(你经常去看话剧吗?下次叫上我一起吧,省得一个人看完了都没人聊,想法总闷在独自可是会憋坏的)
(漪漪姐,你不会……你吃饭了没,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你过来找我吧。)
挂好外套,她拾起柜子上的手机,看着对话框里的一条未读语音,会心一笑。
隐约想起李思恩上的那辆车,像是之前吃饭时杜云柯开的那辆,只是没注意车牌号,倒也不能确定,看她这么紧张,大概是有什么隐情,也不希望被被人知道。
想了想,才回复道:我已经到家了,改天有机会再聚,今天是有朋友临时约我,出剧院的时候走得太急,在人群中看到你也没能追过去打声招呼。
不到一分钟,对面立即发过来消息。
(这样啊,都怪我自己一个人走得太快,还是在停车场才发现你的。)
(对了,漪漪姐,过完年我也有个演出,就在金溪剧院,到时候我送你票,记得来看哦。)
沈汀漪边踱步回卧室,边打字应上,光看文字都能想象到李思恩的表情,那种略感骄傲的欢喜,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今年的春节来得早,一月上旬迎来了年宵花最后的高峰,汀兰工作室的众人按部就班处理花采,派送订单,准备好收尾工作就安心等着二十几号放假过年。
楚维抱着几大扎澳洲腊梅,咬着牙从冷库出来,还没走到工作台就看对面一桌人齐刷刷盯着自己。
沈汀漪温柔地笑着说:“先放下吧,大家一起来开个会,敲定今年214的限定方案,年前确定下来,先抢一批货。”
“太好了,那我压力减轻一半。”
他说着拉开椅子坐下,还不忘竖起大拇指赞叹。
会开到一半,沈汀漪明显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忽然改变,准确来说,那目光更像是直接穿过她,直达背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