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午饭,三人走出了厨房。
瑾清道:“今日午间的粥真不错啊。”
蔺珩应答道:“若是来日开春之后能够吃上师姐种的菜就好了,一定十分新鲜。”
瑾清在云梦山有一块药田,瑾清每日喜欢照顾她的草药,入冬之后瑾清给药田埋了一些肥料,开春之后,一定能够有收获。
三人行到山门前丘陵坡地所在的地方之后,看见山门所在的地方停了一辆马车。
“咦?那里怎么有一辆马车。”瑾清狐疑。
金玉装饰的马车,膘肥体壮的骏马,瑾清道:“又是有如荣公子一般的贵客上门了。”
三人开始朝着山门所在地走去。
山门前,赫然出现了江紫原的身影,瑾清觉得有些雀跃,师父终于回来了,两个月的时光,从秋日到深冬。
终于将师父盼回来了。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马车上下来了一名粉妆玉琢的女娃,衣饰十分贵重,彰显了高贵的身份。
慈眉善目的师父江紫原在一旁站着,介绍道:“这位是延国叶氏家族宗主的女郎舒禾,有意拜入我门下为徒,与我从绛都风雨兼程而来,我们今日才到。”
能够在幼小的年纪,决定远离父母的荫蔽,来到贤德之人身边求学,有这样的心性,叶舒禾一定不是寻常的女郎。
至少和延王后宫的那些妃嫔不一样,叶舒禾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想要学一些真本事。
叶舒禾看见三人之后,正色端正行礼道:“舒禾见过师兄师姐。”
“何必如此客气呢。”瑾清摆了摆手。
叶舒禾虽然年纪小,能够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其容颜如花一般娇艳,就算天气寒冷也无法减损分毫。
虽然出身高贵,但是恬静淡雅,看不出那种骄矜的气度来。
见叶舒禾朝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瑾清觉得这礼太客套了一些,有些起鸡皮疙瘩。
果然是养在大户人家的女郎,虽然面对身份不如她的人,出于师门的规矩,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会少。
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哪里人人都如瑾清一般粗野。
瑾清乐得有人与她作伴,又是同龄女郎,她们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瑾清一时欣喜的拉起了叶舒禾的手,“不知舒禾几岁了?”
“九岁。”叶舒禾回答道。
“那就是比我小一岁了。”瑾清笑道。
“来日还请师姐多多照拂。”叶舒禾讨好道。
“舒禾这是说哪里话,只要不嫌弃我将你带坏就好了,师父经常这么训斥我,说我带坏了蔺珩。”
叶舒禾的脾性十分乖觉,瑾清十分喜爱,叶舒禾也觉得与瑾清洒脱不羁,与瑾清十分投机。
瑾清一时心情十分之好,拉着舒禾到处闲逛。
因为从小养在深宅大院之中,舒禾对于这山间的新奇景象十分感兴趣,被瑾清拉着去看了很多奇妙的景色,很快就和瑾清成了好友。
生活中一时处处充满了对傅荣来说不和谐的鸡飞狗跳的声音。
瑾清善于使刀,平日在山间行走,一把黑色长刀古朴别在腰间,就算遇着了蛇虫虎豹,并不畏惧。
叶舒禾见了十分崇拜,平日在家的时候,家里的兄弟个个都以勇武不凡为傲,只有她被要求规行矩步。
叶舒禾觉得,凭什么她不能和那些兄弟一般以勇武自居,虽然往日听过许多女剑士的名声,到底不曾亲眼一见。
今日见了瑾清,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女郎能够如此身手不凡。
瑾清擅长用刀,为舒禾景仰,舒禾一时萌生出让瑾清教她功夫的想法来。
叶舒禾道:“不知舒禾是否也可以如师姐一般习武,若是能教舒禾就好了。”
瑾清迟疑,师父江紫原平日只是教舒禾策论,没说过让舒禾习武的事情。
叶舒禾不比她皮糙肉厚,若是伤了一星半点,就无法和叶氏交代了。
瑾清对上了舒禾殷切期待的神情,一时被她眸中的炽热之色打动。
“舒禾想学武艺,其实也不是不可,只是别让师父知道了,不然又要责怪于我。”
叶舒禾道:“我不会说的,往后我们避人耳目,师姐只要略教我就好,不敢耽误师姐太长世间,舒禾自己会勤加练习的。”
瑾清见舒禾身体单薄,觉得练习武艺对舒禾来说有利无害,便欣然同意了。
开春之后,山花烂漫,云梦山开了漫山遍野的桃花。
是日夜间,瑾清与舒禾在后山练习功夫。
由于瑾清有心要教舒禾,舒禾自己也有练习武艺强身健体之心。
舒禾日日努力,想要变得和瑾清一般身手矫健,武艺高超,可惜终究因为根基浅无法达成。
叶舒禾有些气馁的样子,坐在了山间的一块石头之上,瑾清在叶舒禾的身边坐下来擦拭刀身。
“什么时候才能和师姐一般好呢?”叶舒禾问道。
“阿禾已经足够好了,不必妄自菲薄,现在已经学会一两招防身的招式了,已经很不错了。”瑾清安慰道。
“幸好有阿姐在,要是在家里,阿爹的那些武师可不会如师姐一般耐心教我,阿兄也只会奚落我是女郎,就连族中的姐妹也不如师姐一般知心呢。”叶舒禾颓唐道。
“竟然如此么,还以为像叶氏那样的家族,族中亲眷之间的氛围一定非常和睦,没想到会这样。”瑾清道。
“来日回去了,想邀请师姐到家中小住陪伴于我,顺便在绛都游冶一二,不知可否?”叶舒禾道。
叶舒禾邀请她去绛都叶氏的宅邸做客,瑾清觉得受宠若惊。
叶舒禾喜道:“若是师姐肯来,我一定将师姐奉为座上宾,家中的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和师姐一一分享。”
瑾清一时欣然同意了,叶舒禾十分高兴。
“多说没意义,我们一起再比划一下,然后尽早回去歇息吧。”瑾清对舒禾说道。
叶舒禾听完瑾清的话,拾起了剑,开始与瑾清练习起来。
瑾清笑道:“自从入这云梦山开始,师父就教我功夫,那些招数早已经烂熟于心,一招一式之间浑然天成,你才刚刚入门还急不得,慢慢来。”
瑾清和舒禾在后山树林当中比划起来。
夜已经深了,月色清亮如水,映照了森森草色,溪水泉流之声鸣响。
眼看就要输了,叶舒禾不肯轻易认输,学会了几招拳脚功夫,不讲武德朝瑾清偷袭而去。
如同小猫挠人一般,一时引起了瑾清的争强好胜之心,舒禾举械投降。
瑾清却不依不挠追赶起来,走投无路,叶舒禾爬到了一棵大树之上。
舒禾咧嘴笑道:“来追我呀。”
瑾清喊道:“别以为上了树,我就不能追上你了。”
瑾清步履轻快,随着舒禾攀爬上了树木,叶舒禾见瑾清就要赶上来。
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叶舒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备一脚将瑾清踢下树。
瑾清为了躲避叶舒禾踢过来的脚,差点失去平衡,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身形。
只消足尖轻轻一点,身形轻盈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树下的灌木丛后。
算是被叶舒禾赶下树的,瑾清叉腰抬首朝叶舒禾嗤牙咧嘴道:“舒禾不讲武德,可让我如何是好。”
叶舒禾在树上笑起来,天真烂漫,瑾清一时被她银铃一般的笑声感染,心中的那点恼怒之意,在看到她如花一般娇美的面容之后荡然无存。
正当此时,瑾清的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响动。
“是谁在此?”
乍然听到傅荣的声音,瑾清与叶舒禾都觉得很惊诧。
叶舒禾在树上,看见瑾清身后的景象有些惊骇,不禁用手指了指瑾清的身后,示意瑾清不要转身。
瑾清哪里能够理解舒禾的意思,究竟看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如此之大,后面是有什么可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叶舒禾见到了水池当中的人影,立刻认出不是傅荣此人又是谁,一时觉得闯下祸事。
“傅,荣。”叶舒禾用唇形向瑾清传述起来。
竟然撞见了在后山森林水池中洗澡的傅荣,瑾清神态一时不自然起来。
僵立着不敢动弹,叶舒禾的身形也隐没到了树后。
傅荣看不见树上人影,只看到瑾清站在水池边上,一时恼怒。
傅荣很快就穿好了衣装从水池中站起了身,说道:“深夜为何独自在此。”
傅荣恼怒的身影从身后传来,瑾清觉得立脸一时红到了脖子后根。
“不知公子在此,多有冒犯,对不起这就走。”
傅荣心中反感,不知他在此地,还是说故意为之。
傅荣斥责道:“为何举动如此轻佻?”
瑾清连连抱拳后退,不敢看傅荣一眼,很快身形便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往昔的景象烟消云散,傅荣维持执棋的姿势,正在复盘这一局棋。
瑾清此时面对傅荣,仔细回忆起当日的一些景象来。
当年在云梦山的时候,傅荣因为看不惯她和叶舒禾二人整日追逐,举止放荡,他们之间常有龃龉。
他们在紫原老人身边学艺,傅荣曾多次当众训斥于她,尽管那个时候傅荣与她还能略说几句话。
此时傅荣心海之中始终回忆的是那一日的场景。
在那一个黄昏,他与小花还有许多人曾经并肩坐在云梦山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对弈。
他注视眼前连绵群山心境旷阔。
在那场烟雨斜阳掩映之下,小花的面目格外温雅。
傅荣承认从他第一眼看见小花的时候起,他便知道,小花的面目确实有蛊惑人心的资格,但小花品性轻佻,却最是为他所不认同。
除了忌惮的弹压之外,他还时时刻刻想要教导之,妄图让她走上正道,也是他作为师兄的职责。
那时候小花所说的是,“白云苍狗,你我皆不过是蜉蝣一瞬,又为何不可及时行乐呢?”
他对小花的此种说法也是嗤之以鼻,虽然人生弹指一瞬,但行乐与否并不及百年宏图大业重要。
后来他知道了,小花从始至终便是如此放荡的一个人,对谁都不会付出真心。
为了得到权利富贵,不惜牺牲皮囊色相,与傅琮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又如何能够容忍小花在他面前行那种苟且事。
却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忍下来。
但教导之心,愈发强烈。
那场对弈到了最后堪堪平局,其实他已经占了先机,本可以赢的。
只是后来恍惚了那么须臾,战机便转瞬即逝。
偶尔窥见小花的面目愈发完美无缺,失神了那片刻。
小花利用那一瞬之机将颓势扭转过来。
他向来自负观察能力远超旁人,从未有此种出神的时候,想来人皆有软肋。
在那时候起,就知道,小花对他而言,也许就是那块软肋。
也许是他需要时刻忌惮的威胁,会在之后某个时刻对他构成致命危害。
那一日小花的言行仍旧历历在目。
可是当初意气风发,放浪形骸的人,如何变成那般死气沉沉、灰暗的样子。
对于傅荣而言,除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再感受不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