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初雪压枝时,沈寒酥腕间龙鳞泛起细碎金芒。萧断云倚着青铜梅树剥茯苓饼,断角处新生的青鳞映着雪光,竟与树根缠绕的辰钥纹路严丝合缝。
"夫人可识得此物?"他弹指震落梅梢积雪,露出深埋的玄铁匣。匣面饕餮纹衔着半枚乳牙,正是沈寒酥五岁那年被沈翊剜去的臼齿。当她的指尖触及冰凉的铁纹时,树根突然暴长如蟒,将二人拖入地脉深处。
腐土腥气中浮起星轨长廊,三百盏鲛灯悬于穹顶。沈寒酥的狐尾扫过灯罩,惊见每盏灯芯都裹着片龙鳞——正是萧断云在黑水河被剜去的逆鳞。第七十九盏灯突然爆裂,灯油化作血雨淋下,在青砖上凝成西戎祭文:"辰砂覆甲日,梅烬燃魂时。"
"东南巽位七步。"萧断云的白骨右爪扣住突然显现的青铜门。门环铸成双龙夺珠状,龙睛处的空洞正与沈寒酥腕间龙鳞尺寸相合。当她将鳞片嵌入左眼时,门内传来编钟闷响——竟是三年前渭水畔,少年萧断云为她挡箭时的金铁交鸣。
门内冰棺阵列令呼吸凝滞。每具棺椁都刻着"癸亥"血字,最新那具冰棺里,沈寒酥望见骇人景象:自己浑身缠满辰钥锁链,正将青龙逆鳞刺入萧断云重瞳。
"好个夫妻情深。"祭司长袍摩挲声自暗处传来。九名西戎巫祝抬着青铜鼎现身,鼎中沸腾的辰砂正与沈寒酥逆鳞共鸣。为首老者掀开兜帽,溃烂的面容上,春嬷嬷的独眼泛着荧蓝幽光。
辰砂蒸汽凝成毒瘴时,沈寒酥的狐尾刃已斩碎三具冰棺。棺中寒雾里爬出的却不是尸体,而是浑身覆鳞的傀儡——每个傀儡额间都嵌着片白虎纹残甲,与慕容昭战死时的护心镜如出一辙。
"这份重逢礼可还称心?"春嬷嬷的骨杖点地,鼎中辰砂化作百足蜈蚣扑来。萧断云徒手捏碎虫首,青黑毒液溅上冰棺,竟显出新谶语:"白虎噬心处,青龙断角时。"
沈寒酥突然心悸,腕间龙鳞渗出金血。当血珠触及青铜鼎纹时,鼎身饕餮目暴睁,吐出团混着梅香的毒雾。她在窒息中望见二十世轮回前的真相:慕容昭并非战死,而是自愿将白虎魂核植入辰钥,只为在某个轮回截住这致命毒瘴。
"屏息!"萧断云的龙吟震碎毒雾。沈寒酥旋身劈开第四具傀儡,发现其胸腔齿轮间卡着褪色绢帛——正是慕容昭书房失踪的《四象注》残页,边缘批注小字:"青龙逆鳞可破虚妄,然需..."
残页突然自燃,灰烬拼出星图。沈寒酥踏着卦象疾退,足尖点过的冰棺次第爆裂。当第九具棺椁炸开时,漫天冰晶里浮出把青铜钥匙——匙身纹路竟与祠堂地砖的梅花络子完全契合。
春嬷嬷突然尖啸,菌丝自七窍涌出缠住钥匙。沈寒酥的狐尾青焰焚毁菌丝,却在触及钥匙时被反噬。萧断云的白骨右爪突然离体,抓住钥匙插入自己断角处。龙血喷涌的刹那,整座地宫开始倾斜,穹顶显出血色星图——贪狼吞日,荧惑守心。
龙骨摩擦声似万千魂泣,沈寒酥在坠落的辰砂中抓住萧断云。他的断角处新生的龙鳞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深藏的青铜纹路——正是西戎祭司团的传承图腾。
"祠堂...梅魄..."萧断云的重瞳逐渐涣散。沈寒酥捏碎腕间龙鳞,金血凝成丝线缠住两人。当血线触及地宫残壁时,砖缝间突然绽出红梅,根系如血管般扎入辰钥碎片。
春嬷嬷的狂笑混着地裂声传来:"小姐可知何为梅魄?"她撕开胸襟,腐烂的心脏上缠着梅花络子,"当年沈翊将你的..."
梅香突然浓烈如刃,沈寒酥怀中的半块虎符离体飞旋。当裂纹嵌入穹顶星图时,三百盏鲛灯齐灭。绝对的黑暗里,她听见五岁那夜的雨声——沈翊握着刻刀站在青铜鼎前,鼎中女童的哭喊与此刻自己的喘息重叠。
青光乍现,慕容昭的残魂自白虎纹中剥离。他虚化的指尖点在沈寒酥眉心,四象煞气轰然灌体。当她的狐尾燃起焚天烈焰时,望见终极真相:所谓梅魄,是沈家用血脉温养的辰钥核心;所谓轮回,不过是梅树年轮里刻写的命盘。
"破!"三百世记忆凝成剑锋。沈寒酥斩断梅树主根时,整座梅岭的地脉开始沸腾。春嬷嬷在辰砂洪流中灰飞烟灭,最后的菌丝凝成沈翊的面容:"欢儿,你终究..."
地宫坍缩成光的漩涡,沈寒酥抱着龙化的萧断云坠落现世。当雪片再次触及眼帘时,腕间新生龙鳞已化作梅纹。远处祠堂废墟上,青铜梅树正在枯萎,每片落梅都刻着句未尽的谶语。
萧断云的白骨右爪轻轻拂去她鬓间雪粒,新生龙角抵着梅纹低语:"这次,换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