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酥从漩涡中挣出时,腕间银铃已碎成齑粉。腐臭的潭水裹着箭簇灌入鼻腔,她抓住祭坛残柱,指腹摸到细密刻痕——三百具沈家军骸骨跪拜的方向,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着醉仙楼飞檐。
"嗒"
血珠坠在祭坛凹槽,暗格里弹出一方玉匣。匣中羊皮卷浸着鲛人泪,遇血显出的路线图与虎符裂纹重合,每个转折点都缀着陆明轩门客的名字。沈寒酥突然记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黑水河...北斗倒悬......"
"姑娘好眼力。"
阴恻恻的嗓音从潭底传来,玄尘子的道袍缠满水草浮出。他腐烂的右眼窝里嵌着西戎图腾,拂尘挥动间,沈家军骸骨竟咔咔站起,铁甲缝隙钻出无数尸虫。
"令尊用三万忠魂养阵,老道不过借来一用。"他指尖弹在玉匣,"这北斗局缺的阵眼,可要劳烦姑娘了。"
沈寒酥摸向怀中虎符,裂纹中渗出的血珠突然沸腾。当骸骨利爪袭来时,她将玉匣掷向祭坛中心的骸骨——那是握着她梅花络子的尸身。
"爹爹,得罪了!"
断剑刺入骸骨心口的刹那,北斗七星骤然亮起。玄尘子惨叫化为飞灰,沈家军铁甲轰然跪地,额骨齐齐转向京都方向。羊皮卷在强光中焚尽,灰烬凝成小字:
"亥时三刻,醉仙楼地字三号,叩窗七重。"
戌时的更鼓碾过瓦当霜花。沈寒酥裹着偷来的粗布麻衣,望着醉仙楼鎏金匾额下的梅花标记——正是沈府暗线的联络纹。她摩挲着茯苓饼方上的"地三"字样,忽见二楼轩窗挑起半幅茜纱。
"客官要的雪里春,可要温酒?"
跑堂小厮的切口让沈寒酥指尖发颤。这是母亲生前最爱念的诗句:"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她将半块玉佩按在柜台:"要七盏琉璃杯。"
地字三号房推开时,沉水香混着药气扑面。萧断云倚在贵妃榻上,龙纹已退至锁骨,腕间新添的刀伤还在渗血。他脚边跪着个独眼老妪,正将茯苓粉混着龙纹血灌入药炉。
"三十二步。"他闭目轻笑,"比我料想的慢半刻。"
沈寒酥的银簪抵在他喉间:"金吾卫的追兵,是你引开的?"簪尖挑开他衣襟,心口龙纹处贴着染血的蜜饯油纸——正是前世狱中盛毒的点心纸。
萧断云突然擒住她手腕,将人拽入怀中:"沈姑娘的谢礼,未免寒酸。"他咬破她耳垂,血珠滚进药炉腾起青烟,"不如说说,在渭水看到了什么?"
子夜梆子惊飞寒鸦。沈寒酥展开黑水河舆图,茯苓粉在烛焰中显出血线:"陆明轩在七处埋了火药,腊月十五父亲班师......"
"轰!"
窗外突然炸开火光,醉仙楼在巨响中倾塌。萧断云护着她滚入暗道,身后追来的金吾卫踩中机关,铁蒺藜穿透战靴的刹那,冷梅香混着火药味漫开。
"屏息!"萧断云将解毒丸塞入她口中,"是柳氏的梅花烙。"
沈寒酥却盯着漫天飞灰——燃烧的账册残页上,"景和廿七年"的字样正与虎符血书重叠。她突然扯过萧断云的佩剑,割破掌心按在暗道石壁。
血渗入砖缝的刹那,整面墙浮现北斗七星图。天枢位嵌着半枚鎏金扳指,内侧西戎图腾与陆明轩的那枚严丝合缝。
"原来是他......"萧断云剑尖挑开暗格,取出卷明黄圣旨,"当年雁门关屠村案的朱批。"
沈寒酥抚过圣旨上的血指印,突然笑出泪来——那指节长度,分明是如今端坐龙椅之人。
暗道尽头传来水声,沈寒酥望着渡口乌篷船,忽然将虎符按进萧断云掌心:"东南三百里有处温泉,能缓你毒性。"
"沈姑娘这是要始乱终弃?"萧断云把玩着虎符,突然将其捏出裂痕,"令尊在血书里没写全——"他蘸着伤口血渍,在船篷画起星图,"这虎符要配着真龙血,才能调动沈家旧部。"
沈寒酥瞳孔骤缩。星图角落的"癸亥"字样,正是她与萧断云的生辰。当两人血珠在船板相融时,竟凝成小小的螭龙纹。
"三年前渭水大火,你父亲给我喂了半碗血。"萧断云扯开衣襟,心口龙纹泛着金芒,"他说这是聘礼。"
渡船突然摇晃,水下窜出十余名死士。沈寒酥挥簪刺向为首之人,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僵住——竟是本该葬身火海的春嬷嬷。
"小姐......"老妇独眼流出血泪,"老奴等得好苦......"
萧断云的剑比话音快。春嬷嬷倒地时,袖中抖落的梅花络子上,赫然系着沈寒酥的生辰八字。血泊中浮起张人皮面具,露出柳氏贴身嬷嬷的脸。
"好个李代桃僵。"沈寒酥将毒针刺入尸体耳后,"难怪前世春嬷嬷的指甲......"
渡船突然倾覆。萧断云揽着她坠入冰河时,在她掌心飞快地写:"将计就计。"
河水灌入肺腑的刹那,沈寒酥看见水下浮起无数萤囊。每个萤囊裹着截指骨,刻着沈府下人的名字。她突然记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名册——那些"暴毙"的仆役,竟都成了西戎巫祝的养料。
萧断云割破手腕,龙纹血染红水域。萤囊遇血即燃,照出河底巨大的青铜祭坛。坛上刻着景和二十七年星象,紫微垣末端缀着颗萤石,形状与她眉心朱砂痣别无二致。
"这才是真正的阵眼。"萧断云将玉佩按进凹槽,"沈国公以你为引,布下这逆天改命的局。"
坛底轰然中开,沈寒酥望见水晶棺中的女子——与她容貌九分相似,额间凤凰纹鲜活如生。棺椁旁跪着具焦尸,手中紧握的半块茯苓饼,边缘题着:
"吾妻轩辕璃,待山河烬时,当归。"
惊雷劈落河面时,沈寒酥终于看清焦尸腕间的龙纹。那伤痕走向,与萧断云为她挡箭时留下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