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坐在寝室里。
漫不经心地看导师发给他的参考资料。是真的漫不经心。
已知他和段姜宿舍在同一楼层,一栋宿舍共有两个楼梯口,段姜宿舍与他相隔正好一个楼梯口与四个宿舍的距离,并且该楼梯口距宿舍大门较近,那么!
没什么用。
还是无法判断段姜是否进入寝室。
秦北瞄一眼时间:傍晚6点10分。
冬日里天黑的格外早,窗口是深沉的夜和橘黄的灯,偶能听见人声。
该回来了吧?
*
段姜目送王昇走远,恍然回过神,整个人一抖。
“快跑快跑!”
保安室的纸袋上属的段姜的名字,挺大一袋,种类挺多。
段姜能看见一张小纸片夹在缝隙中。他拿起,又害怕看见些肉麻的话。
然而上面只有简单五个字:希望你开心。
*
寝室。
陈东时游戏玩的正激烈,只来得及分给他一个眼神。
段姜拉开椅子坐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手机响一声。
王昇:【我看着多给你拿了几样。】
王昇:【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段姜沉默半天,把手机放到一旁。
桌上蛋糕与他面面相觑,段姜拿起一盒,拆开了用手捏着往嘴里送。剩下的包装盒连同附带的小叉被他一同扔进垃圾桶里。
奶油附着手指黏腻,蛋糕胚碎屑落了满掌。脏,不舒服。
段姜最后一口近乎撑得塞进口,嘴唇周也沾满碎屑,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忽而用力收紧握下成拳。
右手一片泥泞。
冷水打在手上,冻的段姜一激灵。
残渣去了大半,捻来有点滑。抽纸放到掌心,两手合拢拍在上面,水干的很快,指尖的不适感也跟着消失。
“你书背咋样了啊?”陈东时结束一局火速重开,等待间隙询问段姜,“我可全靠你了。”
“滚,自己不抓紧背在这打游戏。”湿漉的纸团成一团,抛到垃圾袋里声音清脆。
“那老多字看的我眼睛疼。”
“挂了算了你。”
最近气温降得很快,室内虽然开了暖气,但段姜总觉得还差点劲。
董诚:【有感冒药吗?】
董诚:【秦北感冒了,一个人在寝室里。我现在在外面,这一会回不来。】
董诚:【他不喜欢吃药,老说自己没病。】
董诚:【你记得看着他把药吃了哈。】
董诚:【等我回来给你带夜宵。】
手机在桌上震动,张牙舞爪像是要跳起来。段姜捞来看一眼,迷惑:感冒药是特指吗?还是随便一个就可以?
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国庆节师母装进来的几包999感冒灵。南北方……感冒药有差异吗?
段姜点出秦北对话框,【听董诚说你感冒了?什么症状啊。】
又扭头问陈东时:“你们北方感冒药有讲究吗?”
陈东时在游戏里厮杀地正起劲,“都行,随便吃。”
秦北:【没有,他瞎说的,我就是暖气吹的喉咙干。】
段姜沉默一会:【好,没事。你先休息。】
一次性杯子没有,他拿出自己压箱底的陶瓷杯,就着冷水给冲冲干净。水房挺安静,洗衣机轰隆轰隆运转,总让人以为要逃离岗位。段姜用热水将杯子烫过一遍,倒入药粉加水搅拌均匀,然后径直走到秦北宿舍门口。
生没生病,一杯999应该不碍事吧。段姜小时候怕自己生病,有一点症状就要来包感冒药。
洗杯子的手上沾水,走廊风一灌,手指都麻木。
敲门的时候,因为一手手机、一手热乎烫水,第一次只沉闷一声响。段姜背手准备再敲一遍时,门开了。
秦北退身让出路:“快进来,你怎么没再穿件衣服?”
段姜下午回寝室后热,把外面的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后面就没记起穿,此时上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打底毛衣,“屋里热,刚出来。”
“药,快喝。”段姜很自然的坐到椅子上,手搭在杯壁取暖。
秦北站在他身后,“真没事,我有胶囊,我自己会吃胶囊。”
“那不行,我给你泡好了。”段姜用勺子搅了两下,水汽扑到脸上,“还有点热,你再等会。”
秦北的座椅是买的有滑轮的,他从后面拉住椅背,把段姜推到暖气管附近:“你在这坐着,暖和一点。”
“你们今天出去玩了什么?”秦北背靠书桌,眼睛盯着深褐色的感冒药,“董诚在外面看见你了。”
“啊?”段姜根本不记得自己遇见董诚,“我没注意看。”
“没玩什么,滑冰。”
“哦……”秦北脑海中浮出几个自己去过的场馆,问道:“你之前滑过吗?好上手吗?”
“没有,今天第一次滑。还挺容易的。”段姜脑子过一遍自己起步的几个阶段,“你要去吗,我可以试着带你。但是我也滑的不好。”
“那好啊。”秦北好像很开心,“我去过几次,都没怎么滑,看别人表演去了。”
“哦!我也是!好多好厉害的人。”段姜又想起那个小女孩,自行惭愧。
秦北没说的是,他妈很爱滑,一度尝试上难度挑战冰舞,而他就被安置在一边,也半强迫性的学了几个简单的旋转招数。不过大多数他的确不怎么滑,主要看他母上滑,顺便录视频、递递水什么的。
见时间差不多,段姜起身,“你快喝,喝完我就回去了。”
秦北自然不愿意,勾住杯子的手掌松开,人走到段姜面前。
他将手分开搭在段姜两侧的扶手上,距离拉近。
眼见着两人脸越来越靠近,段姜下意识往后缩,脖子硬硬的梗在那。手想往上推开秦北,可偏偏没有动作。
段姜呆坐着,眼睛透过伪装的眼镜与秦北对视。
秦北注意到段姜并没有闪躲,心里无法克制的涌现一股愉悦。
该进一步了。他想着。
黑色方框眼镜衬地段姜的脸愈发小巧精致。
隔着一层玻璃,秦北眸色深郁。
段姜看出秦北想做点什么。
但是……做点什么呢?
眉毛?睫毛?发际线?还是、嘴唇……?
想起傍晚路灯阴影下的表白,段姜有些荒诞的想,总不成秦北也喜欢他。
话说,如果是在漫画里,段姜此刻恐怕早就化身按头小分队了。
“我嘴角……”没擦干净吗。
段姜扯嘴角,打算露出笑,提出话题结束这场奇妙的对峙。然而嘴边靠近脸侧的地方很快附上一抹温热,打断他脱口而出的话。
秦北看着他等了两秒,态度自然地揭过此事:“不想喝药。”
???
!!!
“这和你……”
“不想喝药。”秦北再次打断段姜的话,强调到。
???
“好,行。”段姜注意力成功转移,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也根本不想去计较、扯明这件事。
“那你说怎么办?”
“不……喝?”
秦北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态度,把药往后推。
“不行,不接受。”段姜果断摇头。
“晚点喝?”秦北稍稍放低底线。
“晚点是晚多久?”像监督一个小孩般,“有这么一会了,药也该凉了。”
“还没有。是热的。”食指轻轻触碰杯壁,秦北一副厌恶至极,不愿触摸的样子。
“热是瓷杯表面热。药已经温了。”
看秦北那模样,段姜心底好像压抑了一团烟火,他起了坏心思。
杯子就放在那,段姜轻而易举的将他端起,捧在掌心。他搅动汤匙,不锈钢与瓷杯碰撞叮当响。
“诺。”他举着杯子,“已经温了。”
走近,“小心我灌你了?”
秦北瞟段姜一眼,见他不是开玩笑,夺过瓷杯,转身背对段姜,三两口闷下肚。
“给你。”
段姜眼睛里都是笑,好似偷了腥的狐狸。
“笑?”秦北难得表现的像个生气的小孩,连同往日里他们两的相处模式也倒了个个儿。
“哈哈哈,没有没有。”段姜捂住嘴摆手。
“哼。”秦北把杯子放回桌上,把段姜卡在他和桌子的拐角之间,“不想喝药。”
这次离嘴唇更近,他碰上段姜嘴角。
回身,不到两秒。或许更短,或许更长。段姜分不清时间。
“不想吃药。”
又是一次。
离唇峰更近。
甚至秦北轻抿了一下。
要测试段姜反应一般。
是软的。
段姜段姜木住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眼前一片眩晕。
心跳到脑袋顶好似要蹦出去后,反而沉静下来。
*
关于那天后来的事,段姜都混沌了。
他想不起来秦北是否有给出一个解释,或者怎样的缘由。
刻在他脑子里的,“不想吃药。”
这四个字,一夜间被附上一层体温。是温热的,软的。
是心脏怦怦跳的。
*
董诚的夜宵推迟几天才送来。段姜把他丢给陈东时解决。
“你不吃?真给我吃?”陈东时望着桌上过于丰盛的外卖,可耻的心动了,“可是这个单子上都是你的口味诶。”
包装袋外,一条长长的备注单,段姜把它揪下来塞到衣服口袋里,“吃喽吃喽,我真不吃。”
“感谢爸爸!”
*
说不上来什么想法,那张备注单被段姜叠好夹在笔记本里。
好像,在等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