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匾。
土渍扑簌下落,露出里面染了时霜岁华的两个字——封府。
字脊软趴,无任何大家遗风,是两年前步蘅拿工笔刀东|突一刀,西进一刀,凑合整的。
这门匾房主人曾经看着不顺眼,摘下来将将塞入垃圾桶,又被步蘅拯救回来,重新挂上墙头。
俩字这么看都不丑,步蘅自我感觉。
最起码比门头上有洞,日日漏风那几年,风吹急了的时候,夜里小院儿内总能耳闻到似厉鬼夜哭般的声儿强。
搁院内院外清扫了一圈儿,半个小时之后,步蘅才扛出她寄存在小院内的那辆后轮车漆掉了大半的古董——老凤凰牌自行车。
给半身不遂的车座稍微整了下形,就蹬着那一转就如丧乐合奏似的车链子上路了。
到车站后,把自行车找地儿锁好,侦查了番出站口周边的地形,步蘅最终选择靠在出站口外的石柱上等。
车站日日是客流高峰,往来行人密集,像闻血出动的庞大僵尸群。
步蘅耳侧响起无数行李箱滑轮碾过地面的嗡鸣震颤声,似数列轰隆驶过的列车次第逼近。
她孤身来守“柱”不待“兔”,但待“人”。
今天仍旧有24小时,依然包含1440分钟,还是86400秒,和此前在步蘅生命中惊掠过的二十余年别无二致。
但……不一样。
步蘅在一张掉漆褪皮的雕花老红木桌上,常年撑挂一本拓印胡同风貌的皇历。
在这个日期那个烫金数字上,她圈了一圈,又一圈儿。
笔迹反复叠加,笔锋终于于今日力透纸背。
今儿是封疆退伍回京的日子。
2650公里,两年零一个月,西沙群岛至北京,时间和空间造成的罅隙即将化作飞灰,于今夜彻底消弭。
一直蹲到月挂楼梢儿,人头蹿动的出站口起了又一轮熙攘。
步蘅眸子快被涌出的人潮晃花,眼眶渐觉干涩的时候,接踵的过客行人间,才终于出现那道她期待的瘦削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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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将封疆扔进癫狂丧尸群间,步蘅认他都不会难,更遑论这区区人丁堆里。
仍是那副端正的肩线,他人比从前更瘦了些,微挽的衣袖尽头是凸起的腕骨,下颌染上了跋涉后新生的烟青茬痕。
他正迈步快速没入夜色,边走边从人群中抬首,眼眸铺光,扫向头顶稀薄那弯月,同时,将手中拎着的捆扎得紧实的背包利落地甩向后背。
还没正面接触,步蘅心和眼已经被这道矗立夜色间的身影挠了下。
体内响起扑通数声,一声烈过一声,亢奋地撞击她的前胸。
这挠使人痒,催她扑上前。
扑?
疯了?
步蘅咬牙自问。
想他……想疯了?
所以才顺走钥匙,在自己这个“便宜爹”入伍从军的数百日夜里,成了鸠占他“巢”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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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载,步蘅没少钻挂着“封府”二字门匾的那个小院,一度近乎入住。
且捡了个被人拔了一/□□/毛去的老鹦鹉,养了条无缘无故啃住她裤腿不撒口的、腿短到像是没有腿的黑毛流浪狗。
还养出了特色。
老鹦鹉从内向寡言变成不可理喻的一个碎嘴子,野狗从碰瓷她那日的瘦到腿打晃,肥成一个“多肉”动物。
眼下她“拖家带口”,侵占了封疆小院儿的地盘不止丁点。
且为先斩后奏,不请自来。
缺毛碎嘴的鸟和短腿多肉的狗,都不似蚂蚁那般体型小不惹眼,又皆不懂遁地隐身大法。她鸠占鹊巢这事儿,眼看将兜不住、瞒不成。
因为这番自省,加之问心有愧,对人心存非分之想,步蘅此刻突然有点儿近情情怯。
眼看着要迈出去的那只脚,又被她制住,收了回来。
这怯里,还有她不知经年再见,启齿第一句话该不该同那人讲:“我长大了”。
这世界没办法再仗势欺人,欺她年幼,以后只能欺她年轻,但年轻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