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吟。”
一道冷漠疏离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将吴天浩从眩晕中抽离出来。
他和小方还是紧紧相贴的状态，吴天浩皱了皱眉，用搭在小方臂弯上的手借力站直身体。
岂料下一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他的，把他往后一拉。吴天浩瞳孔微微睁大，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背靠在罗子君怀里。
“你们在干什么？”
罗子君视线有如实质，一刀刀剐着小方，语气也是。后者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惶恐地解释：“老师，我，我没干什么啊。”
罗子君胸膛的震动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感到吴天浩的皮肤，吴天浩心跳立刻变得不规律起来。
他眼神骤暗，懊恼自己的变化，同时又因为罗子君这“捉奸”的语气而愠怒。
罗子君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他颐指气使，指手画脚，怀疑这怀疑那。不说他和面前的医生没有什么，就算有，罗子君也管不到。
吴天浩晃动胳膊，甩开罗子君的手，脊背重新接触到微凉的空气。
无视身后快吃人的视线，吴天浩双手抓住小方垂在身侧的手，眉眼弯弯：“您就是方医生吧？”
“…啊？我是。”
竟然是来找他而不是老师的？小方看了看自家老师阴沉的脸，迟疑地回应着。
吴天浩得到回答后，脸上笑容更甚，他松开手，转而移动到小方的肩膀上，半推着他回到办公位上：“您先坐下。”
“…哦。”
小方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有种深陷身陷囹圄，无法逃脱的危机感，他把目光投向了罗子君。
罗子君紧盯着吴天浩和小方相触的地方，手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半晌才松开，鸦羽半阖，在小方旁边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电脑。
小方见老师已经坐下，才松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他问吴天浩。
“是这样的医生，”吴天浩俯身贴近小方一侧，这个位置在罗子君看来，就像吴天浩直接贴着小方的耳朵在说话，他声音是从前面对“陈晓舒”时才有的温柔与磁性：“请问你们现在还有空余的床位吗？”
“床位吗？”小方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我们这组目前是都住满了的，不知道隔壁组的有没有空床，不过最近科室都很忙，我想应该是都没的。”
“这样…”吴天浩敛了敛眸，想到帮不上程淼，语气有些失落。
“还有的。”一直沉默的罗子君突然开口：“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安排。”
“？”
听见自家老师和自己的回答相反，小方立刻怀疑自己，重新调出档案查看。他眯着眼仔细确认，还是没看到什么空床信息。
“哪里有…”小方自顾自嘀咕，被吴天浩听见。后者抬眸看了眼罗子君，而罗子君也正好在看到，两人视线相撞之时，吴天浩没有躲避，直直地盯着，然后嘲讽说：“不麻烦罗医生了，您说的话我可不敢相信。”
“………”
他向小方道谢，然后站直身子走了出去。
罗子君攥着扶椅把手，骨节撑得苍白。
在吴天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时，他猛地站了起来。
碰巧，小方也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往外匆匆赶去。
“这位家属，等等！”
小方喊住了正要按电梯的吴天浩。
“先生，你急着等床位吗？我刚刚看有两位患者在这周三出院，到时就有床位空出来了。”
小方刚刚在座位上大脑高速运转，终于理解自家老师的意思了，家属并没有说什么时候要床位，而自己却理所当然地给出否定答案。
看着小方真诚的表情，吴天浩神色莫辨。
他在鉴别眼前医生的话是不是罗子君授意。
可小方的眼神太清澈了，和自己教过的学生一样，吴天浩眉头松动下来，笑了：“真的谢谢你，医生。”
他没有带什么东西过来，果篮又送给了秦小曼。
吴天浩下意识摸摸口袋，果然摸到了一块方形凸起。
是一枚独立包装的巧克力。
和“陈晓舒”认识不久之后，他就染上了每天带一颗巧克力出门的习惯，随时可以送给“陈晓舒”。
今天居然还是带上了。
吴天浩拿了出来，递给小方：“医生你吃巧克力吗？小小心意还请你务必收下。”
小方盯着眼前牛奶味的巧克力，咽了咽口水。他早上上班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如果能吃块巧克力那是最好不过了。
小方想了想平时也有家属送水果到办公室里，收下一块巧克力应该也没事吧，于是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谢谢。”
吴天浩勾唇微笑，抬眸，看到了拐角处的罗子君。
对方正注视着小方手里的巧克力一动不动。
这曾经是他的专属，吴天浩现在却轻飘飘地送给了别人。
小方捏着巧克力轻快地离开了。
罗子君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吴天浩，眸子里盛满了无言的受伤情绪。
吴天浩转过头，按下电梯按钮，不为所动。
罗子君受不了他这样，几步上前握住他手腕：“天浩…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手腕上的触感冰凉，吴天浩心悸了一瞬才开始挣扎，可对方力道很大，竟一时挣脱不掉。
“罗医生，这是医院，请自重。”吴天浩说。
的确，电梯门口，还有其他一些病人和家属，这会儿正盯着两人。
罗子君却没管旁人的视线，只紧紧盯着吴天浩的双眸，努力自欺地想要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一丝温情。
然而并没有。
罗子君咬咬牙，拉着吴天浩拐到了对面的安全通道里。
安全门一关，寂静冷清的楼道里只剩他两人。
吴天浩被抵在白墙上，有些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罗子君，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来纠缠我做什么！”
“没有达到！”
罗子君低吼了一声，带着薄茧的大手握住吴天浩的后脑，让他靠近自己，重复道：“没有达到…我把你弄丢了。”
“呵，”吴天浩偏头，轻笑一声：“怎么弄丢了，我不是好好站在这，被你强行拉到这里和你废话吗？”
他不敢长时间看着罗子君这张脸，他怕自己会心软。
“你的人在这里，但你的心不在。”罗子君手指精准地戳着吴天浩心脏所在的位置：“你把我的巧克力给别人了。”
“那不是你的巧克力。”
“是我的。”
“那是‘陈晓舒’的。”
“……”
吴天浩拂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别再来烦我。”
说完，他拉开安全门，也不再等罗子君的回应，便走了出去。
·
从那之后，两人有大半个月没有再见面。
吴天浩回到往常单身的生活，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程淼看出他的不对劲来，经常约他出来，但吴天浩一下班就像失了魂一样无精打采，再没有多余精力应付，于是通通拒绝。
直到这天，学校食堂。
今天程淼没有课，所以没来学校，吴天浩便独自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餐。
混在一水年轻活力的大学生里，也很难看出他是老师。
然而就在他吃饭吃到一半时，身前的座位却突然有人坐了下来，对方的餐盘堪堪抵着他的。
他把自己的餐盘往回收了收，对方却得寸进尺地贴上来。
“？”哪个没素质的学生？
吴天浩抬头，看到笑得满面春风和煦的罗子君：“吴老师，中午好。”
“。”
吴天浩沉默，低头继续扒拉自己的饭。
他这些天都没什么胃口，中午也只打了两道看起来特别清淡的蔬菜。
他刚夹起一颗西兰花，餐盘上多了一块带鱼。
吴天浩没管，把这颗西兰花吃掉后，就没碰被那块带鱼“污染”的菜，转而夹起一筷豆芽。
然后豆芽上又多了一个小鸡腿。
“……”
两道菜都被“污染”，吴天浩额头上青筋隐隐暴起，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只吃米饭。
罗子君还在兀自夹菜给吴天浩，还问：“吴老师怎么只吃米饭？”
吴天浩用米饭将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并不理会，只想快点吃完。
可罗子君却跟抽风似的，舀了一勺蛋羹举到吴天浩面前：“吴老师，喝口这个吧，别噎着了。”
吴天浩闭了闭眼，把米饭咽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罗子君失落地把勺子收回，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笑着说道：“我今天上午有课，所以放学了就在这里吃饭。”
“你上什么课？你不看病人了么？”
“要看的。”罗子君忽然抬手伸到吴天浩嘴唇旁，后者条件反射地躲开，却晚了一步，罗子君收回手，捻着指腹间的饭粒，目光暧昧似水。
幸好最后他没有吃下去，不然吴天浩能当场羞愤至死。
“主任接了学校教务科的任务，要来给学生们上课，但他没有时间，于是把任务分享给了我们。”罗子君慢条斯理地说：“我主动接了这个任务，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天浩不想知道，他手握住餐盘边缘就准备离开，罗子君却事先预判扣住他的餐盘，迫使他留在这：“因为我想见你。”
“但我不想。”吴天浩瞪他。
“没关系，你把我当做陌生人也好，我会以罗子君这个身份重新追求你。”
为了见吴天浩，罗子君今天没有扎头发，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膀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领口松散着，显得有些桀骜，可白玉般的脸颊上却露出略显阴沉的笑容，配合起来就显得粘腻起来，像一片黑色沼泽，在拖拽着岸上的吴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