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的枝桠张牙舞爪地向外扑去，绿叶伸展开柔软嫩芽，枝叶层层叠叠地覆盖在这片土地之上，只留得零散的几道光束能打照到地面。

这里似乎是一片古老的森林，与世隔绝到连空气都是清新的，偶尔还能嗅到潮湿泥土的微腥味——并不难闻，一切都恰到好处地自然。

再往前一些，枝叶收敛了不少，隐约能瞅见一条通幽小径。

这条小径直通德尔菲神庙与森林入口，平日里有着幻术掩蔽，普通人一般进不来。

年长的女祭司站在树荫下，目光虚虚地落在对面粗壮树干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直到一道许久未闻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噢，还是你啊，柯尔娜。”

柯尔娜将视线投去，赛奇正单手拨开遮住视线的错乱横枝，朝这边走来。

岁月在她的脸上多少留了些痕迹，柯尔娜眼尾的细纹舒展开：“恭候你很久了，圣域的教皇。”

赛奇看上去有些无可奈何：“你还是这么墨守陈规啊。”

柯尔娜笑笑：“习惯罢了，走吧。”

她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走在了前边。

一粒粒淡黄色小花点缀着一圈由月桂枝与沾了露水的藤蔓缠绕而成的月桂花冠，柯尔娜将它戴得端正，金色卷发安稳服帖地被花冠压着，微枯的发尾随着动作微晃。

赛奇看了它几眼，不由恍惚了一下：上次来这儿是多久前了？

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赛奇抬手挡了下少见的一束直射下来的光线，心叹岁月不饶人。

他走快几步，与这位老友并肩而行：“已经很久没有德尔菲神谕下临到圣域了啊。”

柯尔娜微微一笑：“赛奇，你应该庆幸，并非所有神谕都被人所接受。”

赛奇也哈哈一笑：“时好时坏，所以才让人期待啊！”

柯尔娜笑着摇摇头。

前几日，大概是她的直觉：这次神谕的发布将与平日有所不同。

作为最年长、见识和经验最丰富的皮提娅，她如今很少传达神谕了。在她的栽培下，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已经能够完美地胜任传达者的工作。

而这次，她打算再次聆听并传达主的预言。

果然，她的直觉很准。

刻着繁杂密文的铜盆由她亲手缓缓倾斜，清晨微凉的露水浇在山羊身上，山羊浑身狠狠一颤，像是从温室被扔进冰河里给冻得一激灵。

她主持仪式几十年，头一回见老伙计这么大反应。

“诶？亚盖蒂斯怎么……”

“好像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反应啊。”

“是啊是啊…”

皮提娅们低低的讨论声四起。

柯尔娜蹙起细眉，沉声道：“安静。”

殿内立刻鸦雀无声，众祭司们屏息听着长祭司的安排。

她遣退了一些姑娘，只留下男女祭司各一位。

神秘空灵的吟唱萦绕在殿内，古老的文字如有实体般，边缘泛着微光飘浮在空中。

阳光从透明天花板照射下来，空气中的粒子仿佛都能被看清细数。

主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晦涩难懂的音节在她听来不过是家常便饭般的简单明了。

柯尔娜阖着眼，虔诚地在心底默念主的话语，以悠长的曲调翻译并转达出主的意志。

奇怪的是，这调调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只剩余音萦绕在殿内，而下一句神谕隔了几秒的空白才被再次吟唱出。

这次神谕传达得磕磕绊绊，是柯尔娜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

倒不是她业务能力的问题，而是主神谕发布的问题。

等到最后一个音节匿去，柯尔娜这才睁开眼。

她抬眼望向一旁负责记录整理神谕的男祭司：“记录完成了吗？”

男祭司以墨点为句号，结束了这次艰难的工作：“完成了，柯尔娜大人。”

柯尔娜点点头，将纸卷接过，看也不看将其卷起，用专用的细绳熟稔地绕紧几圈，最后完美地打了个结。

她又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平静如波，面容沉稳：“记住你的职责。”

对方愣了一下，慌忙道：“……是。”

赛奇瞥她一眼：“看来这次不大妙啊。”

柯尔娜回过神，有点好笑道：“不用看我脸色，回去展开之时你便知晓。”

两人边走边磕叨，也是走到了小径的尽头。

这大概是古森林里阳光最好的地方，周围的树枝树叶都被修剪得极好，一看便知道常有人打理。

阳光直射下来，金灿灿地扑在罗马柱上。

德尔菲神庙赫然屹立于此。

柯尔娜招招手示意安排在庙口的年轻皮提娅将神谕呈送过来。

她抚过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纸卷，将亲手它递交给圣域的教皇：“这道神谕关乎你们的未来。”

赛奇双手接过，将其收入宽大袖袍之中。

“劳烦你们了。”

她微微颔首：“祝你好运。”

“柯尔娜大人。”

过来呈送神谕的皮提娅正是当时她留在殿内的那位女祭司。

“盖特莱处理好了吗？”

盖特莱则是当时负责记录的男祭司。

“记忆已经被清洗了，晚上把人送回去。”

“干得很好。”

待圣域教皇转入拐角不见背影后，柯尔娜这才转过身，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

“走吧，回去再跟你们讲讲规矩。”

“圣域没有这规矩吧？”

维克尔扔了颗苹果上去，没掉下来——被人稳稳接住了。

“又不是小偷，东躲西藏的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倒是和那双子座有几分相似，不过多了些粗犷：“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能影响到哥…阿斯普洛斯。”

维克尔靠在树边上，啃了口苹果，无缝切换话题：“味道不错，尝尝？”

“……”回答他的是，树上传来咔嚓咔嚓的动静。

……看来味道是真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