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人都离开,柳予安从上面跳了下来,他在方才两人站定的位置,回头看向房梁,无论是角度还是距离,这里都是第一案发现场。
而那个地方,本应该吊着一个人。
但是这里并没有罗老汉的尸体。
阿离站在人群里等待,猛地手腕被人牵制住,瞬间几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捕快们迅速将他团团围住,四下已经散开了一片空地。
身后抓着他的人应该是捕头,可捕头又如何,只要少年发力,这些人都得倒在这儿。
“住手!”柳予安翩然出现在眼前,阿离一愣,只见男人神色冷冰,眸中带着寒光:“你们是谁,放了他。”
“你是何人,知不知道我们在秉公执法,这是杀人的妖佞,岂能你等阻扰?”阿离身后的捕头道。
“谁说他是妖佞?有什么证据?”柳予安呵斥。
“我说的。”捕头身后的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看似清风道骨的长须老者走了出来。
“古圣道长。”捕头恭敬道:“道长我们这就将妖佞带回处置。”
古圣?好熟悉的名字。
柳予安瞧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上前阻拦:“我是他兄长,他是我弟弟,你们抓错人了。”柳予安气定神闲的走来:“古圣道人,冤枉好人可是会影响声名的,你不确定再看看?”
他停在捕快那略长的横刀中间,似乎再往前一步,脖子就会触碰到那些重叠交错的锋利刀片上。
阿离紧张的向前挪动半分,手被身后的捕快牢牢牵制,他正要发力,只见柳予安递来了一个眼神。
那道士果然注意自己在外的声名,他眯起眸子不语,盯着柳予安,似乎感觉此人不凡,便上前细细打量,猛然道:“原是仙君大驾光临,小人有眼无珠错怪了好人,你们赶快松了小仙君。”
看着脖子上的刀片被拿开,柳予安对上道士的眼神些许疑惑。
那道士自然再次注意到阿离,只是方才在人群中察觉的那一丝妖异感,这会儿却全无,在他身上确实感受不到任何妖气……
那道士斜睨过眼睛,倒是这位样貌不凡的青年,体内有着雄厚的内力。
他转过头笑眯眯道:“方才确实是我急功近利了些,实在惭愧。”他微微鞠躬示意,又道:“不知仙君和昨日那些弟子是不是一同过来的?今日出了命案,我们本想联系那些仙门弟子相协助,不成想昨个子时之前,那些弟子便都离开了。”
“仙门弟子?”柳予安忽然想起在医馆瞧见过一些穿着打扮相同的孩子。
柳予安如实道:“我们并非一起,更不知他们为何提前离开。”
“哦,原是这样。”古圣道长思量着:“那不如,请仙君先移步县令府?邵员外和员外夫人如今都在那。”
柳予安垂眸思量,若是这人想杀,眼下就地捉拿岂不是正好?难道认出原主了?不过时机正巧,他正要见一见这员外和员外夫人,于是他淡漠道:“也好,不过你们方才属实吓着了我这兄弟。”
捕头看向道士,道士闻言态度诚恳:“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仙君海涵。”
柳予安拉过少年,对道士冷言:“走吧。”
邵员外坐在客椅上颤抖,县令在他面前踱步。
管家来报:“老爷!回禀老爷,镇上的仙门弟子确实一个都没有了,该找的地方下人和捕快们都找遍了。”
县令停步回身:“那宅院里的尸体都处理妥当没有?”
“还没,又在水井里打捞上来一些……只是……”
县令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百姓太多了,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说什么的都有。”
县令怒道:“在派些人去,把那些凑热闹的都赶走!再去贴上告示,凡是再上前凑热闹者,当街杖刑五十大板,造谣言论者当街杖毙!”
“是!”
“父,父亲可勿要急坏了身体。”邵员外结巴着。
县令看见这个女婿就烦:“气坏身体?我女儿受了惊吓,自今昏迷在卧,你可倒好,躲在我这哭?当真是废物一个!”
邵员外扑通一声跪地:“是我,是我没保护好夫人,父亲饶命,求父亲一定要护我们周全。”
县令咬牙:“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父亲,古圣,古圣道长是亲自给我那儿媳下阵法的人,您相信我,就算没有仙门,古圣道长也可以摆平的!”话音未落,门外吆喝:“老爷!老爷!古圣道长回来了!”
县令三步并做两步:“快带人进来!”
柳予安同众人进门之时,正见县令前来迎接,他神色惊艳,顿了顿:“古圣道长,这位是?”
“县令老爷,这位是方才我寻见的仙君呐。”县令一听大喜:“鄙人眼拙,仙君快请进!”
下人递上了茶水,县令问道:“不知仙君出身何门,可有法子解决此事?”
柳予安不急不躁,抿了口茶水:“出身无门,游历四方。”
“啊……这?”县令望向道士。
道士又望向柳予安:“仙君内力深厚,可是散修?”
柳予安不假思索:“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道士仿佛松了口气。
县令闻言思量,忽地端坐:“那散仙,您对此有何高见?”
柳予安扫过主位旁坐立不安的中年人,缓缓说道:“还望邵员外和夫人将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
邵员外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瑟缩着:“仙仙仙仙仙君。”
柳予安平静的望着他,邵员外刚想站起便两腿发抖,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紧接着爬到柳予安脚边:“仙君救救我,仙君救救我……”
阿离一个跨步,隔开了邵员外要伸来拉扯衣襟的手。
柳予安开门见山:“不知邵员外昨日可见到了一位姓罗的老人?”
“啊……啊?”邵员外面露惊恐,直接坐在了地上。
县令怒咳一声,叫人将他扶回椅子上。
柳予安皱眉。
只见县令又给道士使了个眼色,古圣道长才缓缓道:“实不相瞒,这凶手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是……”
“说。”
道士诚恳言之:“但是,那凶手是怨气所化的厉鬼,如今时逢中元,仅凭我一人之力,难以伏诛,还望仙君相助。”
柳予安爽快道:“可以。”他顿了顿:“不过这厉鬼的身份如何?一夜之间只杀害邵府的人,我觉得很是蹊跷。”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皆面露不善。
县令咳了咳:“那厉鬼不过是突然出现的罢了,无门无姓,除掉便可。”言罢,他起身:“来人,请仙君和小兄弟去歇息。”
前脚刚进客房,后脚就被关紧了门。
柳予安断定员外和县令有亲信,看来想要套话并不顺利,以防隔墙有耳,柳予安拉近少年低声道:“阿离,我要去院落中找找线索,你呆在这等我。”
话音未落,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摇头。
柳予安将窗推开一道细缝,他偷看出去,果然院内都是捕快和下人,眼下根本不好行动。
“那晚些,你跟我一起去?”
少年点头。
他收回视线,想着今晚的计划和逃跑路线:“阿离,今晚……”
“仙君。”敲门声打断柳予安接下来的话。
柳予安拉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排下人和那位古圣道长,柳予安神色淡漠:“何事?”
“仙君,今晚那厉鬼必将再来,我等需要制定一番计划,那厉鬼凶残无比,今夜必须将其灰飞烟灭,否则将会伤害更多无辜。”
柳予安将门大开,惜字如金的吐了两个字:“进来。”他转身便坐上椅子,伸手满上茶水:“说说你的计划。”
古圣道士闻言不敢造次,他一五一十的讲道:“今晚那厉鬼的目标必定是邵员外和邵夫人,如今他二人都在县令府,这县令老爷可万不能受到伤害,鉴于仙君的法力高强,便需留我守在县令府,保护大家,届时还要劳烦仙君前去埋葬厉鬼的坟地,将其击杀……”
柳予安的茶盏还未触及嘴唇便移开了,那他当枪使?想的真美!他压下想要给他一拳的冲动,声音如冰冻三尺:“你们还没告诉过我这厉鬼的来历。”
“当”的一声,茶盏被他丢在桌子上,柳予安幽幽道:“怨气这般大,怕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仙君这是何意?”道士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冷哼一声,一改方才和善的神态:“仙君愿意相助就是愿意,不愿就是不愿,若是有他意,好走不送!”言罢,道士扭头负手而立,俨然生气的模样。
柳予安不慌不忙,他之所以将计就计,绝大多数原因是道士见面之时的态度。所以他猜想道士并非真有实力,而柳予安这具身体则内力不凡,否则为何要请仙门帮忙?
其二,邵员外在听闻罗老汉的姓名时,他定是在恐惧着什么。罗老汉千里迢迢来寻亲,没被招待又失了音讯,若非已经遭遇不测……
可不见其尸首,柳予安又不想断定。
邵府上下除了员外和夫人皆殒命,一干人只字未提其子和新妇……
为了应证猜测,柳予安自愿留下周旋。
不过,他们想叫他去送人头?
于是柳予安冷呵:“我走了倒是无妨,只是我走后,你根本不能将那厉鬼伏诛。而我留下,可以履行你方才说的全部计划,只需要你告知与我,那厉鬼的真实来历即可。”柳予安强调:“我只是个云游四方的散修而已,你不求,我也不会插手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