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17晚周五

陈凌霄，破防。(^.^)

故梦。

影玖。

—

傍晚，乡野的土路上，一辆小型私家车缓和而稳重地驶过。

两侧田地里种着低矮的果树，橘黄的落日暖光照在桔树粗糙的革质叶片上，边缘泛起金光，连树上的青桔也染上金橙。

车内放着轻柔的音乐，前座偶尔传来唐母与于父的交谈声。

一家人整装出发，故作轻松的一趟旅程。

影玖坐在后座，将头靠在车窗上，她的思绪又变得悠长。

马甲仔店长结清了一个月的工钱，加上黑蛇帮那边还有一些零碎兼职赚的钱，她现在也算是小有积蓄。便宜又设备齐全的出租房不好找，好在同便利店兼职的前同事王婶推荐了她亲戚的房子，影玖看过了，也算是敲定下来。

将一堆杂七杂八的生活小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为新生活谋划的诸事宜都已敲定，只待走过今天这可有可无的过场，影玖开启独自一人居住的生活了。

像空中飞鸟掠过的一瞬身影，汽车自桔树林穿过后视野倏忽变得广阔起来，两侧的矮木变作规整田地里葱翠的植蔬。

何家村就要到了。

—

仅仅迟疑了一瞬，挣笼而出的雄鹰翅羽根根伸展□□，影玖感到脸侧刮起一阵烈风，再回头时那只白鹰就已飞出院落，向京外北边的天空飞去。

影玖看着，没有动作。

而这只通体纯白的烈鹰本该与捉它入笼的“主人”一同作为影玖的任务目标死去。

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仅仅是听到了那“主人”不敬皇后的淫词秽语，仅仅是因为白鹰曾是白家的象征，亦是皇后的象征。仅仅一次的心软迟疑，未尝败绩的影卫玖第一次执行任务失败。

影玖知道，回去后等待她的或许是一场残酷至极的惩戒，又或许是白皇后高高挂起又轻轻放下。

正如陛下所言，白皇后过于纵容他们这些只需听命行事的影子。所以她那么快恃宠而骄，放任心中那点柔软袒露。

然后......酿成大祸。

皇商萧氏就是这次事件后狗急跳墙，下毒暗害白瑛皇后，使其不治身亡，招致萧霁陛下的围杀。

影玖不知道的是，那只脱笼的白鹰还未能飞出京城，就被待命的影卫射杀在城与林的边界。

白瑛早料到影玖会失手。

“可惜了。”挥退复命的影拾，白瑛支起脑袋，轻轻阖上眼。

可惜影玖还有心，否则她会是最称手的工具。

或许如于文菌所言，另一个安和太平的世界才更适合影玖。

【宿主，你终于做好准备了吗？】

脑海中响起的久违的非人声音来自一个自称系统的存在。

几年前，一个自称气运系统的存在与他绑定，来不及多交代几句，与仇敌系统能量对冲消耗过大，身负重伤的气运系统019就在白瑛识海中沉睡过去。留下满脸狐疑的白瑛，还有几个月后趁着系统能量外泄造成的巨大位面缺口得以意识穿越而来的于文菌。

否则白瑛险要将“气运转换”、“转世投胎”、“修真世界”这些不知所谓的概念当作癔症加重的幻听。五蕴养灵丹都寻思着要加大服用量。

异世之人于文菌解答了白瑛关于系统的部分疑惑。他有心打探更多消息，可惜能自由选择跟随视角的于文菌显然只执着于她的执念。

除非事关影玖，否则白瑛根本联系不上于文菌。

沉睡日久的系统某日醒来，发现自己不仅绑定错了气运对象，还间接导致于文菌这么大一个纰漏出现。

若是被主神系统发现它使两个本不该产生关联的世界出现交互现象，只怕它立刻就会被执法队捉拿，就地格式化。

年岁尚浅的系统一时间被复杂的形式弄得宕机，在一堆乱码里白瑛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似乎萧霁才是这所谓“系统”要绑定的主人，系统需要一国之君的强盛气运补充自身能量；于文菌的到来不止与系统有关，还跟影玖的气化形，那面十二星云水纹镜有关。

重新将代码理顺后，系统明白，不想惨遭格式化就得尽早恢复能量，好给自己擦干净屁股。于是它正千方百计诱惑白瑛转世给它打白工。

没办法，白瑛身负的气运于它只是杯水车薪。解绑换宿主所需的能量又太大，直接就能让虚弱的系统一命呜呼。

不能杀了宿主，也不能强夺他人气运，最好的办法是让宿主做气运任务，多多给它攒能量。

而恰巧019知道有一个世界很适合获得气运。

双生国、十二花仙国、多面国......那里诸国林立，是诸天闻名的高阶位面。

【宿主，足够多的气运能够带指定对象一起转世。这里提供赊账服务哦～】

系统商城为广大宿主提供借贷服务，可惜借贷的气运不能用在系统身上，不然019号的恢复简直轻而易举。

这也是防止系统诱骗宿主进行恶意借贷。

自说自话了近半个时辰，系统终于找到能打动自家冷漠宿主的诀窍。

这是一个正由低武向高武进化的世界，如果机缘足够甚至能演化成修真位面，实现位面升阶，这也是它选择萧霁当宿主的原因。崇武帝登基后大兴武学，重用习武之才，又派武官去民间授课，使民间兴起武学热，可谓是顺世势而为，加其又是一国之君，自然集浩浩气运于一身。

只是没想到重伤神志不清下，它错绑了人家的枕边人当宿主。

高武世界里，鬼魅邪祟可以说是必备。

系统将白瑛的生平翻来覆去看过几遍后，终于正视起一直以来隐隐护卫着白瑛的残魂们，那些都是宿主的家人。

分尸断肢，惨死之人魂魄不全。

白瑛知晓系统的言外之意，他这些年的疯癫，因就是那些为他惨死的亲人，他们就是白瑛的执念。

白瑛不怕被看破所求，无所求的存在反而更让他疑虑。

心有三分意动，白瑛面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连思绪都很好的把控着。深谙交易之道，白瑛没有一口答应系统，而是拿捏着尺寸，不远不近的吊着它。最终，在系统的欢欣雀跃下他与它达成了交易。

系统019炸了一晚上开心的电子烟花。

和系统达成交易后，有些谋划就要做适当的修改。

比如大景末代帝王萧霁的死就要提前，给云燕小家伙培养的人手也要抓紧速成。希望雏鸟能撑起残破的大景。

呵呵。

【宿主，你终于做好准备了吗？】

没得到答复的系统又问了一遍。

从回忆中醒神，面对再次醒来就迫不及待要他死的系统，白瑛也只是好心情的轻声说，“快了。”

若能以他此生气运、功德、余命，换白家上下数十人来世美满，哪怕是闻所未闻的滑天下之大稽，白瑛也愿意去相信。

总归，他没什么能再失去的。

—

名唤何云鸢的五十八岁女人是外婆。

她是唐清风搬来的救兵，亦是唐清风最崇敬的母亲。

何云鸢从小就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特立独行的假小子。假小子嫌长发束手束脚把长辫一剪，好悬没被爹娘打死；上房揭瓦、偷鸡摸狗的人嫌狗憎之事必有她掺和的一脚；后来她嫌“云鸢”叫着太柔软，闹着要改名叫“云燕”，现在很多老相识打趣时还会喊她“云燕”。

年近花甲，何云鸢对名字这类外在事物早不那么看重，她用一生诠释悦纳自己的真谛。

年轻时在罐头厂当过女工，在模具厂做过活，在羊毛衫厂踩过缝纫机，当过医院的保洁、三轮车上卖过菜，生活阅历丰富的何女士如今在网上当大家的“知心奶奶”。

人越老，活得越精彩纷呈。

影玖三人到时，某站知名主播“云鸢奶奶”正坐在院中老桂树下直播。

她手里拿几根茅草编草帽，一杆可伸缩的手机支架架在石桌边沿，竖起的手机屏幕里完整呈现了云鸢的上半身和手部画面，一条条问好的弹幕刷过，何云鸢隔着手机屏幕跟线上的“云孙辈”们唠嗑。

“今天不穿线，今天编帽。以前啊，草帽卖二、三块一顶，我年轻那会编得又好又快，一顶能卖五块，是村里编帽赚的最多的姑娘。”

“不爱打扮，赚的钱全买吃的去了。你们肯定想不到我那时候吃的有多好。”

“不要虐待老人，上周不是刚接过单？奶奶知道电机拧螺丝很帅。你们别看奶奶一秒钻一个很利落，其实奶奶手都要震麻了。

“人老了体力跟不上很正常，所以我要求过几天悠闲日子的诉求很合理，予以通过。”

“卖菜要等下周六，等小三轮修好。”

听到院外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何云鸢停下动作，眼角堆叠的褶皱印出笑痕，穿碎花衫的老奶奶笑得慈祥：

“孩子们，我闺女看我来了，今天就先下播，明天见。”

弹幕刷过一片“拜拜”、“88”、“鸢奶8”、“明天见”，何云鸢点击结束，抬头就见心虚的闺女，憨笑的女婿还有呆呆的娃。

昨日晚，唐清风终于敢在电话里向何云鸢坦白一切，不出所料被狠批了一顿。

发生了孙女可能“换芯”这么大的事，作为顶靠谱的长辈却被蒙在鼓里，面对灰溜溜跑来求助的傻夫妻二人，何云鸢恨其窝囊。

当初这么能听女儿（于文菌）的话，瞒得死死的，怎么就不见听老人的话？

及至晚饭前，一切的相处都很正常，仿佛影玖就是于文菌，一家四口人的相处与过去一般无二。

饭后，将碍事的夫妻俩赶去厨房，属于何云鸢的攻略才正式开始。

两张竹椅斜靠一起，两人的膝盖挨的很近，略一伸手，何云鸢就能摸到影玖规矩放在膝上的手。

不管面前的人是她的孙女于文菌，还是另一个影玖，何云鸢的态度总是一致的；而她相信作为“同一个”人，某些特质也是一致的。

“知道为什么要用立冬过后的桑叶煮凉茶吗？”

“不知。”

“因为采蓄有时，收获亦待积累。”

跟行事作风不符的是，何云鸢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只不过她守的不是世俗默守的陈规，而是自然朴素的道理。

万物相竞相争，万物和谐共生，万物生续有时，万物衰零有命。

敬父母，不盲孝；婚嫁生子，不失独；为人行事，不失心。

社会有构建其运行的底层概念，比如爱、责任、正义，除此外她还遵循一门交易的法则。

“哦？嗯。”

影玖没听懂，但尽量有在装懂。

何云鸢笑笑：“你是谁？于文菌还是影玖？”

影玖一顿，“影玖。”

“你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一个好问题。

要搬出去住显然不是问题的本质，这一点连影玖都知道。

或许正是出于对爱、责任与正义的浅薄考量，影玖才下意识拒绝继续偷窃于文菌的身份享受虚妄的爱。

她不能心安理得，她受之有愧。

这个尖锐的问题影玖拒绝回答：“我们没有关系。”

所以无需过问。

“这可不对。”何云鸢笑着牵过影玖的手，像每一个寻常的长者牵起小辈的手那样，“你上学、生活、打工，你交的朋友、参加的活动，都是于文菌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你占着这个身份，就不能跟我们分割。”

想要影玖留下来很简单，拿身份压她。看到影玖的第一眼，何云鸢就知道她跟文菌一样是个好孩子。

“你是谁？”“把我们孩子还回来。”“你想去哪？”“不要离开，那是我们的孩子。”只要这样说，就能把影玖绑在身边。

那对心软的傻夫妇不会这么做，她们不希望阿玖把自己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陪在她们身边。更何况“做自己”一直是文菌的执念。

粗糙的指腹顺着影玖掌心纹路摩挲，何云鸢借着月光仔细看影玖的每一个指节，轻柔珍重的触碰使影玖有些坐立不安。属于于文菌的手掌柔嫩白净，伤口愈合的很好，很难想象这里曾有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

真傻，谁又能一直是谁的替身？

时间会打磨一切偏执，先把人留下来伴着就是成功的一半。

影玖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