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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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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其实我们都不太清楚。”赫立尔·米勒一脸歉疚,“第二军团军团长尤利娅因伤退役,没几个月就过世了……邱椋被让贤军团长之后,几乎完全销声匿迹,除了过节问候一下我们,其他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儿,过得怎么样。新闻上见不到他,任知楚和岑遂这些朋友也讳莫如深,最大的一次动静就是叛逃案。”

这对赫立尔和邱迁来说当然也是巨大的打击,江扬没有强求:“我大致能自己想起来,您二位能帮我回忆这么多,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赫立尔叹了口气:“有用就好。”

沉浸回忆的时候没注意,此时再往窗外看,天色竟然已经近了黄昏。江扬得回去了,他明天还要出发去扫墓。

邱迁主动说:“我送你吧。”

邱迁的悬浮车很有他个人的风格,里面被布置成了一个休息室,门上贴着色彩大胆的海报,驾驶座被改造过,正面是柔软的毛绒椅,背面却喷了风格迥异的彩漆。江扬不是第一次见,但每一次见到这辆车时里面的造型都不太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猎奇得有点温馨。

他在荧光绿色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前面的邱迁递来一杯漂亮的鸡尾酒。

江扬看着邱迁手里那杯一模一样的,疑惑道:“您这是……公然酒驾?”

“什么酒驾,自动驾驶系统又没喝酒。”邱迁笑呵呵地跨过驾驶座,一屁股坐在对面蓝色的小沙发上,把高脚杯递过来,“聊聊吧。”

江扬会意,“叮”一声,和他碰了个杯。

……

悬浮车的行进速度快,加上这片郊区离江扬的公寓并不远,基本上一杯酒的时间,足够江扬抵达小区门口。

江扬有点晕,下车的时候眼前一片雪白,在原地闭着眼等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慢吞吞地走向那幢“第十三高”的楼。

他先回了自己家,打包好了明天出发要带的行李。接着他钻进书房,拉开了一个隐蔽的小抽屉,一把小刀片和一枚钥匙映入眼帘。

他下意识地拿起了小刀片。它是从手术刀上拆下来的,经过主人精心保养,刀刃异常锋利。江扬爱怜地用指腹抹过刀锋,刀子不客气地在他手上吃出一道血线,汩汩地冒出圆润的血珠。他似浑然不觉,刀片在指尖转了一圈,血液飞溅,从刀身上扑入地毯之中,留下一片稀疏的黑色水迹。

“依旧可靠的老朋友。”江扬凝视它的眸中倾注了异常的温柔,痴迷地要将优雅的刀身刻入心肺之中,“好久不见了亲爱的,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他两指夹住刀身,食指顶着刀片末尾逆时针画了四分之一圈,刀片在他手中稳稳地倒立,将锋芒朝向周遭死寂的空气。

下一秒,他手腕一振,刀尖快准狠地刺进左手小臂的皮肤!

伤痕被一路拉下去,犹如盛放的昙花骨朵。血液均匀地渗出,从肘部到手背,皆沐浴过泛着甜腥的殷红。

江扬眼神早已清明,恍若刚刚的迷离都是宇宙的错觉。他冷着脸将小刀片丢进抽屉里,刀身未经处理的血磕在底板上,怦然绽放。他没管还在渗血的胳膊,抓起那枚方才一直被冷落的钥匙,猛然关上了抽屉。

万籁俱寂,灯烛曳动。

江扬的目光缓缓转动,精准地锁定窗外的黑影,薄唇微启。

窗外的游隼轻盈地贴在飘窗窗沿,一身黑衣,只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映着房间内江扬瘦削挺立的身影,也照出他自己此刻心情的撼然。

江扬说的是:“别告诉他。”

游隼走了,估计不会再回来。

江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拎着那把钥匙,关上了书房的灯。

行李箱放在卧室门口,江扬看也没看,一步未停地路过了它。他穿过漆黑的客厅,只有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着蓝荧荧的光,似乎有什么人在不断发消息,但江扬一概忽略。

他一路走出了自己家大门,去电梯口按了上行键,被送上顶楼。

顶楼的房子目前没有住户,整个楼道空旷、沉寂,充斥着冰冷的空气。察觉到有人来,天花板的灯自动亮起。

地面和墙上没有灰尘,角落里似乎有“嗡嗡”的声音——江扬熟练地绕过几个承重柱,在一个墙角的天花板上发现了一个粉色的东西。

他招了招手,那东西顺着墙爬了下来,两根细长的“触须”对着江扬猛烈地旋转、舞动。江扬一把抓住,把它从墙上拔下来,它圆圆的身体转了个圈,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笑脸表情。

这其实是一只兔子,那两根“触须”是它的耳朵。江扬打了个招呼:“叶叶。”

叶叶的笑脸变成了大笑表情,接着柔软的、果冻般的身子一扭,三块粉色的“果冻”扑簌簌地掉在地上,混乱地弹跳起来。江扬松开它的耳朵,手中的那部分也欢快地掉在地上,再定睛看时,四坨小东西都变成了兔子,颜色也从粉嫩嫩变成了黄澄澄。

四团黄兔子挤挤挨挨地爬上墙,顺着楼道的窗户出去了。

江扬无声笑了笑,用钥匙刷开了紧锁的大门。

门开的一瞬间,玄关的灯就亮了。门口的鞋柜上站着一本书,书上画满了排列有序的圆圈。江扬想按一个,随即又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这些圆圈对应的都是什么,于是对那本书说:“帮我开一下客厅和主卧。”

“好的。”书管家发出了柔和的机械女声。两个圆圈应声亮起,客厅重获光明。

这是邱椋的家。

江扬叹了口气,跨过了脚下一片地毯似的东西,走进了这间房子。

他上次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明明就在自己家楼上,但每次路过楼梯间,都没有勇气往上看一眼。整理走邱椋的遗物后,他每个月会给这座住宅交水电费,一开始还会在偶尔做了噩梦的状况下摸上来睡觉,之后他顺走了这座房子里的一个枕头,就再没上来过。

房间会由那些清洁机器人定期打扫——就是地上那团糊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的黄兔子叶叶,还有刚刚在门口、现在无声无息爬进了沙发底下的“地毯”糖糖。这些玩意儿是当初他和邱椋一起买的,智能度很高,会自己去充电,因此江扬也没管它们。

“好久不见,江先生。”书管家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您的手臂受伤了,建议尽快处理伤口。您的心情不好吗?”

兔子叶叶也咕涌到他脚边,最大的那只脸上显示出一个问号。沙发底下的糖糖钻出来半个身子,绿色的一丛草状布料竖了起来。

江扬挨个拍了拍它们:“我没事。”

他脸色还算平静,机器人们判断他“状态正常”,各自散去了。江扬目送它们回到各自的充电桩,这才走向那间卧室。

“啪嗒”一声,房门上锁。房间里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床头灯开着,亮度不明不暗,令人心安。

他这才卸了浑身的力气,好像灵魂被抽空一般,瘫倒在床上。

“当年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别人。”在返程的车上,邱迁举着杯子对他说。中年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沧桑的惆怅,像一个平凡的父亲,为自己过世多年的孩子借酒消愁。

“我送过他一艘无人机改造的飞船,你应该知道,那是我的作品。”邱迁顿了顿,凑到江扬耳边,压低了声音,“他九年前出征去边境巡航的时候,把那艘飞船带上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让别人知道这艘飞船的存在,但在叛逃事件发生、一直到结案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提过这艘飞船的存在。”

“你懂我的意思吗?那艘飞船凭空消失了,连我也未能追踪到它的轨迹。”

江扬当时没有作出什么回答,邱迁也没有指望他的回答,甚至于时间都掐得刚刚好——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悬浮车刚好停在小区门口,江扬带着一身冷汗被推下了车。

他酒量其实很一般,这么多年没有长进多少。被外头的冷风一吹,他只能先强迫自己清醒着走回家,不去想这件事情;到家门口时,又想到用那把小刀片强迫自己清醒着上楼,到邱椋的家里再想所有的事情。

现在,他到这里来了。

他打开终端,找到了斑鸠的聊天框,翻找之前的记录。

【斑鸠:……这么说吧,如果是那种情况,要么那位指挥官有非常精湛的技术和惊人的预判能力,在爆炸发生前及时转移到有自主机动能力的交通工具上,在爆炸发生的瞬间避过敌军的探查,进行紧急跃迁,逃出生天;要么敌军有人放了水,偷偷把人救走或者放走。不过按照我对本初联邦的了解,指挥那场战役的厄简元帅,应该容不下第二种状况存在。】

【斑鸠:第一种状况,你们有会自行驾驶的医疗舱或者生态舱吗?好像没有。战斗型无人机?这玩意在那时候不算常见,如果数目减少了的话会被军部调查吧?再说无人机虽然能够在舱内独立驾驶,但离开了星舰主体就会自主切断操作权限,理论上也行不通……那么,我是想不出来别的办法了。】

“如果。”江扬手指摩挲过屏幕上的字句,冷笑,“呵。”

如果个头啊。

这根本不是斑鸠的假设,这是他身上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他就是用这个诡异的方式——那艘无人机改造的飞船,将自己偷渡出了鬼门关!

为什么没有被军部调查?因为这是邱迁送给他的礼物,是他的私人财产,没有在联邦军部登记。

为什么离开星舰主体就无法操作的无人机能够飞行?因为那个时候,它已经是一艘独立的飞船了,江扬就是被它带回联邦的。

在那片爆炸的火浪中,这艘飞船避过所有人的耳目,躲过第一军团和厄简布下的天罗地网,晃晃悠悠地驶出了战场。那个他和予岚住过的房间,还有医生住过的房间,塞了三十多个人,在纷飞的炮弹与激光束中逃出生天……

他关掉了终端,双目空洞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起赫立尔在他和邱迁离开前往他口袋里塞了什么。他在衣服里摸了摸,薄薄的,果不其然是一张邱椋的照片。

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吟吟地看着镜头,背后是透亮的天空,往来的星舰在云间翱翔。江扬长久地看着这张照片,任由脑海中万物翻涌,想要将这张脸重新深深地刻进记忆里……

这一次不是遗忘。

从赫立尔和邱迁无法回忆的那个节点开始——

那是邱椋晋升第二军团军团长的庆祝会,那是他们再无法回头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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