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灵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想走到段云朗那边去，谈雪一把拉住他，“哥，清醒点。”
段云朗目光只在谈灵身上，谈雪将谈灵拉到身后，眼神凌厉地瞪着对面。
三大魔君瞬身到段云朗身边，魔气高涨。
谈灵眼眸震颤：“云朗，你要做什么？”
段云朗额间魔纹慢慢浮现，眼神平静至极，显得极其冰冷。
谈灵轻拍了下谈雪的肩膀，绕开她，脸上微显怒意：“我什么都依你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段云朗抬手一拂，夙影浑身被一团黑气捆绑，她挣脱不了，大喊：“段云朗！”
夙影被黑气裹着，脚尖离地，悬浮在半空。段云朗只看着谈灵，低声道：“谈灵，我问你，今天我们碰面之前，你见过谁了？”
谈灵神色一怔，错开视线躲避。古幽见他沉默，笑道：“不巧，我路过。灵道真人所说的，我也听到了。”
当年段云朗被封印在落忧境，凭着强烈的执念，破境而出，三位仙尊被其重伤，在那时他们看到了显露出天魔形态的段云朗，本相恐怖，拥有着令人胆寒的至强魔力。
那时段云朗拖着浓重魔气，癫狂形态下，嘴里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执着往前，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也因此，三位仙尊逃过一劫。
灵道真人好意提醒谈灵，不要被美好的假象蒙蔽。
“古传，天魔大多皮相姣好，虚伪嗜杀，其美丽的皮囊之下往往藏着一只怪异的恶魔，谈灵，你真的能接受得了他的本来模样吗？”
灵道真人将落忧境那一日的残境浮相展现给谈灵看，谈灵亲眼看到段云朗那种陌生形态，后背旋即窜上阵阵寒意，冷汗淋漓。
谈灵沉默不语，古幽多嘴，将自己所听所见都说了出来。段云朗双眸微凝，表情僵硬地重复道：“残境浮相？”
段云朗声音轻颤：“你..看到了？”
谈灵：“......”
段云朗嘴角僵硬地翘起，笑容凄然：“所以，才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才刚从灵道真人那边听到段云朗的这些事，谈灵心里难以平静。段云朗突然出现，他那时是..有些害怕。
谈灵没想到他那么敏感，心里内疚，往前走了两步，温声道：“云朗，你别生气，我只是因为太突然，被吓到了而已。”
对于真正的段云朗，谈灵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
有时候根本不懂他在想什么。
段云朗笑意消失，声音沙哑：“谈灵，你知道吗？我不想是魔，我用了很多方法，想脱胎换骨，擎天咒，自毁根骨，噬魔丹，什么都试过了....”
听他提到擎天咒，谈灵精神一振。段云朗从怀里掏出了一袋噬魔丹，开口松开，散了不少掉落在地。
段云朗呼吸轻颤，眼圈微红，语气有些委屈道：“我流了好多血，真的很痛苦，可如果身体里的魔血能被清空，我能成为正常人，那也是好的，所以我一次次地试，想尽快以全新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
他手一翻，噬魔丹一颗颗如珍珠般滚了满地，“没有一次成功的，你知道吗？我努力了很久，结果毫无变化。我想见你，又怕见你，你连死都不怕，看到我一定又会逃。”
他喉咙压抑着细微的呜咽，隐忍克制，“你一定...一定会逃。”
谈灵看着地上那一颗颗通红的丹药，神情怔怔。
原来，段云朗不惜用擎天咒重伤自己，都是为了化除自己身上的魔气。难怪捡到他的时候，身上魔气淡薄，气息极其虚弱。
他说宁琰在帮他做事。谈灵看一眼他身后脸色难堪的宁琰，术法天才，精通丹药制法的灵霄阁宁琰，原是一直在帮段云朗研究清除魔气的方法。
谈灵难过道：“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何苦？”段云朗眼底暗沉，语气缓缓：“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做？”
“你宁死也要逃开我，不就是因为我是魔吗？”
他一脚踩着那些噬魔丹，黑气在他脚下溃散。
“你那么摇摆不定，这一刻说得好听，只要那些人围绕在你身边，时间久了，你会变，你又会被动摇。”
魔物慢慢聚拢而来，形成包围圈。夙影被段云朗控制着，大抵是先前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操控傀儡，力量消减了不少，她几次挣扎都冲破不了束缚。
仙门各派也感应到魔族站位的变化，一个个神色紧张，被魔物逼得连连后退。
先前还是互相协作的关系，分裂对立。苏意远语带讥讽：“你既知没有结果，又何必强求，他本就不该与你这种人混在一起，就是他定力不足，才会一遍遍被你蛊惑。”
段云朗面色阴冷，扯唇一笑：“强求？本就是他招惹的我。”
“只准他为所欲为，就不许我强求了。那未免太不公平了，他想要就可以得到，不想要就要抛弃，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段云朗双眸微显癫狂之色，语气含着难以压制的兴奋：“我总不能杀光他身边的所有人，他如果生气了，我也觉得麻烦，所以，我想了个绝好的办法。”
闻言，谈雪等人神情震惊，沈清珩对这种疯癫之言微感熟悉，忍不住对谈灵道：“你说你招惹他做什么。”
段云朗眸色幽深，悬在半空中的夙影似受到黑气的侵蚀，神色痛苦。
沈清珩道：“像你这样纠缠，是人都会害怕，他不逃开，难不成还能欣喜地待在你身边吗？”
段云朗神色踌躇，语气疲惫道：“那怎么办，这世上我就想要他一个。”
“谈灵，为什么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如果大家都是魔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
他眼里绽放希冀的光芒：“我不能变成你所希望的正常人，那就让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变成和我一样的魔，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
听到此种荒诞之言，谈灵心头一震，脑子里一片嗡鸣。
段云朗经历过谈灵死在他怀里的残酷，多年苦守，复活无望，又亲眼见证谈灵躲开自己，独自生活快乐，他费劲心思想改变自己，又经历一次次失望，胆战心惊地出现在谈灵面前，自欺欺人，用失忆接近他。不安恐惧达到了极致，人已经快被逼疯了。
谈雪道：“你想让我们堕魔？真是荒唐，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逼得我哥妥协屈从你吗？”
段云朗浅浅一笑：“怎么不行，都是魔，有何分别。”
他语气微冷道：“你们也试试，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身为魔族，就要被天下人憎恶恐惧的处境，互相理解不好吗？”
仙门正道自是光明正义的那一方，而魔族，自出身就污秽不堪，受人鄙夷憎恨。
因为是魔，所以无论是非如何，便已经是恶了。
宁琰在仙门成长，对严谨法规甚是不服，他看着宁曦，莞尔一笑道：“宁曦，仙门固步自封，愚昧无知，一味遵循前人之道，不思进取，一旦出现与之不同的做法，便会被视为异类，这算什么仙，还不如成魔来得自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灵霄阁出了宁琰这么一个叛徒，在仙门各派中一直抬不起头，宁曦多年来也因为这个大哥深受痛苦。此时形势紧张，听宁琰说话，宁曦烦躁地回应道：“你闭嘴！”
宁琰劝解不成，讪讪摇头。
谈灵听着段云朗这些言论，胸口窒闷钝痛。
他朝着段云朗那边走，柔声安抚道：“云朗，你不过来也行，我可以过去。”
虽不知道段云朗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以他的能力，他说要让所有人堕魔，就一定能做到。
段云朗冷声道：“站住！”
谈灵脚下一顿，没有继续往前。段云朗沉默片刻，轻声道：“就站在那里，别过来了。让你做什么，你是满口答应，可反悔，骗我的事你也没少干。”
宁琰一招手，几个魔物推着一个大丹炉上台，里面滋滋冒着魔气，翻滚激烈。
几个仙门弟子害怕得想偷偷溜走，刚跑没多远，就被一层紫电击打震了回来，这时罩着整个云台的穹顶紫色结界才显露出来。
穆青禾一脸难以置信，声音干哑：“这下完了。”
“云朗。”谈灵急道。
“别叫我。”段云朗闭了下眼，“....别叫我，你生气我也不会停下，就算你之后会恨我，我也要这么做。”
他睁开眼，神色阴鸷，嗓音沉郁：“你说你什么都依我了，这次也听我的行吗。”
“他们不会有事，只是堕魔而已，没有什么。只要大家都一样，他们以后就不会说什么了，你也不会再为难了。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笼罩在夙影身上的黑气如蛇一般露出尖牙，不住地往夙影身上咬去，她痛苦哀嚎，身上越近虚化，众人看着她表情扭曲狰狞，面目突然碎裂，红瞳一震，慢慢失去光彩，缠绕的黑蛇骤然一紧，空中妖灵霎那间消散成一团血雾。
满溢而开的血色雾气飘然在空中，仙门各派瞠目结舌，脸色僵硬恐惧。
沈清珩愕然道：“他简直就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