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蒲东半天没有缓过来神，莫风花禁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蒲东应了一声，坐在了他的对面，“只是有点意外，你怎么忽然这么打算了？”
莫风花无奈地应了一声，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又给蒲东倒了一杯：“这几天我父母总是深夜找我谈心，给我烦死了，搞得我都不想在家待着，但是外面又有很多修士等着捉我们，也不是多想出去。如果我这几天去你房间里宿上几夜，或许能躲一下。”
“哦。”蒲东点头应道，“那你父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莫风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具体的内容也不想和蒲东说的那么详细。
毕竟好不容易才说服蒲东留下来。
“都是一些家常事。”怕蒲东会多想，莫风花专门解释了一句。
之后莫风花便转了话题：“再过几天就进二九了，按理说后面的天会越来越冷，但是今年到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我也觉得，今年似乎是个暖冬。”蒲东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刚从天山门回来的原因。”
天山门那边的气候比缤城更冷一些，刚经受住了天山门的寒冷气候，再回到缤城时还会觉得这似乎还没入冬一般，显得格外暖和。
“你换洗的衣服还剩下几件？我打算有空了找个裁缝再给你裁两身。”
“反正够换的。”具体还剩下几件，蒲东自己也没有数，“暂时用不到，到了三九四九天气会更冷，但是现在没什么冷意，估计过不了多久还会有大幅度降温，等温度降了再说吧。”
“最好是提前备上。”莫风花说，“免得等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穿。”
“不是说今年冬天不出门了吗？”蒲东也拿起一副筷子跟莫风花一起吃着剩下的那半只旋花狐，“家里暖炉什么都有，就算等温度降了再裁也来得及。”
莫风花点着头听着。
“更何况，到现在还没降温，今年说不定真是个暖冬。”蒲东随口说着。
但是过了几天，预想中的大幅度降温确实没有来。
蒲东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深究，毕竟天气变化又不能被人说了算。
之前蒲东也曾听说过，有些修士所修炼的法术本身就具有更改天气变化的能力，但这种能力不得擅自使用。
民间就流传过一个传说，说是好久之前就有过一个修士练出过这样的能力，然后为己所用。
据说那修士本身就是个不愿社交的，但是因为人缘太好，每次出门都吸引到一大批人和他交朋友，所以外人一直没能看出来。
因此整日来找他相聚聊天的朋友多得数不胜数，他又推脱不了，把他烦得不行。
他便施法下了一个月的大雨，那一个月他终于如愿以偿清净了。
但是因为那一片区域的降雨量激曾，不仅给住在附近的其他居民带来出行不便，还有家里房子本就漏雨的，在连续一个月的大雨中自家屋子被水淹了大半。
附近的农田庄稼因为降雨量过多导致庄稼大批量倒伏，又因为长期在雨水中泡着没能等到收获的时候就已经被泡生芽了。
当地政府对这天气连连称奇，但每天出门看好几遍，就是见不到晴天。
因为那个地区在中下游，附近没有可引流的河流，长期这样下去还可能引发洪涝灾害把下游的村庄给淹了。
于是，当地政府觉得该想个办法制止一下，便先往上报，自己这里先想办法自救。
可是政府忙活了一圈，成效甚微。
而那修士因为这难得的清净，就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舒服了半个多月，身边出去采买的仆从们几次旁敲侧击地提醒过这件事，但是那修士完全没听出来。
直到有一天，他府上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修士虽然不乐意迎接，但是想着那人冒着大雨来府上找自己了，自己不适合再躲着，便让人开门迎人进来。
开门后，修士发现自己对这个朋友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又不好意思承认，便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想知道自己是在哪认识的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结果问了一圈，发现来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天上的一位神仙假扮成普通人的模样敲响了自己家的大门。
那修士明白过后连忙跪地给神仙献礼，并询问神仙来此趟是谓何意。
神仙将他因为擅自降雨带来的灾害告诉他，修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法术并连忙认错。
虽然有意悔改，但是祸事已经酿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那神仙散了他一半的修为，并给他指了一个庙，让他进去日日在自己的佛台前洒扫忏悔。
从那以后也传出了一条规矩：凡修行者，不许擅自更改天气否则重罪严惩。如果真有什么天气方面的需求，需先向上天请示。
蒲东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一边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已经是连着第几天了，莫风花又出门去了。
但是问什么他都不说，只说是父母觉得他太闲了，给他派给一个差事，也不知道是派了什么差事。
就在这天晚上莫风花又回来时，蒲东上前和他商量着：“你到底是什么事情？明天也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挺无聊的，而且这些天已经没有修士频繁上门了。”
莫风花想了想，笑道：“好啊。”
到了第二天，蒲东跟着莫风花一起骑着马出了门，那是城郊的一处空宅子前。
“就是这里。”说着，莫风花便下了马。
蒲东跟着下马查看，发现门前、庭院中的许多设施都是新的：“你这几天都是在倒腾这个？”
“嗯。”莫风花笑着把他带进了门，并给他一把钥匙，说，“我和我父母商讨了好几天，他们才答应我分府别住，这几天都在找宅子，料理房契、地契这些东西，昨天才让人把这里打扫了一遍，还没完全收拾好。不过，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过来住了。”
“我们？”事先莫风花根本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现在蒲东进门看了许久还有点接受不过来。
“嗯，我看你和我父母在一起住得听拘谨的，加上我自己也有些不喜欢他们啰嗦我，就想着我们搬出来住，反正这里离得近，有什么事走两步就能回去了。”
“你父母也答应了？”
“一开始还不太愿意，但是他们想着我早晚也是要出来自立门户的，我就在此基础上吹了吹他们的耳边风，他们就答应了。”
看着莫风花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开心，蒲东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打算——等开春以后他就离开。
但是现在，看着莫风花安排的这些，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莫风花其实也记得以前他提过这样的打算，虽然当时答应了留下来，但是类似的话他说过太多了，以至于现在莫风花都不敢确认蒲东是否真的打定主意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莫风花好歹清楚了他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
于是，在蒲东还没能开口的时候，莫风花问着他：“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顾忌？”
“……”蒲东当即楞在了原地。
这句话无疑是在问他：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留下来？
这让蒲东顿时感到哑口无言。
为什么呢？
蒲东低头思索着。
“人妖殊途……”
片刻后，静谧的客厅里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一时间，空气仿佛被凝滞在了那里。
连照进屋内的阳光都显得存在感极强。
蒲东一直在低着头，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莫风花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莫风花隔着一层外面照进来的光线望着他，看着蒲东背对着身后的阳光，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有些生气。
他甚至都不清楚这股气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态度？
为什么还是无法对我放下心来？
明明已经给了那么多次肯定的回话，为什么每次都只能撑那一会儿？
明明早就说过“我不后悔”、“我不怪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
诸多的问题逐渐填满莫风花的心绪，想到后面他甚至逐渐消解了心中的怒意。
莫风花就这么看着他，不肯退让。
“那如果和我分开后，你会选择回到妖族，和其他妖精一起生活吗？”
“……”
其实也不会。
看着蒲东眼神转了半天都没给出自己一个明确的回复，莫风花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看，其实你也未必能和其他妖族是同一类人，不如就这么跟我一起吧？难道我这一世死了，到了下一世你就不去找我了吗？”
蒲东愣着神缓缓抬起头，呆滞着脑袋朝着莫风花看过去。
看到的是莫风花的侧脸在阳光的倾洒下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气质。
在这种氛围的加持下，蒲东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或者是耳朵听错了。
但是看着莫风花嘴角的微笑和笃定的目光，蒲东又得说服自己，刚才似乎没听错。
但是仔细想想，莫风花这句话也未必说错了。
尚卿墨死后，蒲东已经暗自劝过自己很多遍，等他转世了不要再去打扰他，过去的遗憾未必真的需要一个后续。
他就这么时常说服者自己，一个人在人间游历了多年。
至于具体多少年他自己也不清楚，甚至他时常会觉得时间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直到那次在山林间游荡，意外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尽管已经再三叮嘱自己不要跟过去，可真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多加挂念。
甚至在他跟过去时，蒲东还在劝解着自己，不要过多参与，不要插手。
但是看着他倒在雷劫之下时，蒲东猛然想起第一世的他也是这么死的……
当这个念头上来时，之前劝诫过自己无数遍的想法全部烟消云散。
沉寂了多年的懊悔和思念共同涌了上来，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上风，蒲东之前所有克制的念头全部溃败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