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风,不过这次是冰冷的,在耳边呼啸,刮得人脸生疼
距上次奔跑仅仅过去二十几分钟,现在,她又一次将自己抛入风中
山火已经渐渐变小了,只剩村庄内的火焰还在孜孜不倦的袭卷着一切,大有不灭之势
四周遍是尸体与残骸,只看一眼,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就通通涌了出来
前面有人声呼喊,一个村民浑身是血的冲过来,见到颜屿时,那双惊慌的眼睛瞬时冒出喜悦
“救……!”
下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就被柔软的触手捅穿腹部,再说不出话
黏腻的血丝在空中拉扯断裂,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还带着来不及退散的期盼
叶之凝塞给她自保的卡牌,如今成了杀人利器
说来那人也真是傻,什么都不给自己留,等着送死
本就冰凉的空气在薄荷糖的渲染下更加刺骨
颜屿突然就后悔吃下这颗糖了,生理上的反胃被清凉的薄荷味儿压得死死的,满心的烦躁找不到宣泄口
她召回触手,淡淡的看他一眼,便接着向前跑去,留下一地尸骨等待它们吞食
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那声闷响时,自己的心颤的有多厉害
继续向前,用同样的方法,一连杀死六七个村民后,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安定下来,似乎是习惯了,又似乎觉得杀人成为了一种单纯的泄愤工具
这是不好的,颜屿知道,但她控制不了,有力的心跳隐隐透出些兴奋,连眼中都含了些戾气
兴许是之前的心理铺垫起了作用,这种事做久了也没生出什么负罪感,反而涌上淡淡的轻松
反正这一切都是他们活该,他们该死,该为了那些生命偿命
那些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做的一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正确的,是没有罪的
这么想着,她手下动作愈恨,召唤触手直直刺向远处逃窜的村民
那人来不及躲闪,一击毙命
柔软触手上的嫩白逐渐染成猩红,她身后跟随着的尸体越来越多,它们仿佛都知道跟着她会有肉啃,于是寸步不离的追在她左右,而那些村民看她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为恐惧
尸体喉中发出低低的兴奋的吼叫,剩余的火光打在它们身上,可怖又诡异
它们簇拥着唯一直立着的人,如混黑的潮水,淹没一切
月光清冷,照在如荒漠般的土地上,如同末日
过了不知道多久,颜屿看见了一栋熟悉的建筑———村长家的房屋
看着那熟悉的小楼,她想起了房子主人的热情,想到了自己在这里度过的几天,再然后就是那些伪善的令人恶心的笑容
心里的酸涩尚未褪去,就被滔天的怒火燃烧殆尽
“嘭!嘭!!嘭!!!”
一声比一声响的撞击
铁门被触手硬生生撞开,里面的人也抖着身子出来
村长看到来人是颜屿的一瞬,眼里那将死的绝望被欣喜冲淡
“是你啊!快!快!救……”
一个巨大物体猛地闯进他的视线,堵住了他没说完的话,只觉身子一轻,嘴里涌上浓重的腥甜,眼睛都带着红
“你……为…什……”
没时间听他说出遗言,颜屿用触手卷着他的身子,轻飘飘的丢在一旁
目光随着动作移动,投向远处,只这一眼,便很难再收回
只见那来时清凌凌的河水如今成了一滩血海,如长龙般盘踞在大地上,蜿蜒向前,不见踪迹
夜依旧是暗的,只是因为火焰才变得明亮,因此,也给那一方血红绘上颜色,显得更为诡秘
风渐起,似是夜空嫌弃火光抢占了它的势头,这风来得突然,也越来越大 ,势要将这大火熄灭
颜屿站在了血河边,任这浓重刺鼻的腥味儿将自己包裹,她垂下眼睫,强忍着恶心,蹲下身去,伸手向河中探去,温热的液体从指间流过,不同于他人空中的冰冷
苍白的肤色与暗红形成强烈对比,视觉上的冲击显得她此刻尤为脆弱,碎发被风吹乱,由于得不到主人的爱抚,可怜的翘起,火光影影绰绰,照在身上,模糊不清,长长密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平时明丽的面容在此刻有些阴晴不定
血流不止,奔向前方
果然,哪有什么历史悠久的古井河,不过是她们的血汇成的诅咒,如一道高墙般,既困住了他们,又锁住了自己
“我跟你拼了!你个贱人!!”
凄厉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接收到危险信号的颜屿迅速站起,侧身一闪,一道银光贴着她的脸滑过
来人是李姨,和蔼的面孔狰狞着,平时带笑的眼睛瞪的很大,青绿的瞳仁向外凸着,满是愤恨
她举着菜刀,嘴唇有些发紫,整个人像是来讨债的厉鬼
“你凭什么杀他!死的应该是你啊!你个白眼儿狼!我们这样招待你,你…你们到好,放火烧山,把这些东西全招来了!!”
“我今天就是活不了,也要拉着你一起去死!!”
质问过后便是咒骂,接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再次倾身扑过来
道具时效早过去了,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再比也比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颜屿加大步子往旁边一跨,轻飘飘躲过这击,随后,她手上便出现了一把威力要比菜刀大得多的尖刀
李姨见状一愣,倒也不怕,提着一口气又重新冲过来
上了岁数的人动作慢,力气也小,何况她身上还有伤,也不知道怎么从屋里爬出来到这里的
颜屿看准时机,握刀向前猛地一刺!划伤了她的手腕
对方失了力,菜刀从手里脱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颜屿没再给她机会,一脚踹开了菜刀
老妇人呆了呆,身形一晃跌倒在地,乱糟糟的头发随风扬着,显得很落魄,这时到是收敛了刚刚的那股嚣张,衬出几分凄凉
树皮般粗糙的皮肤上血管突出,整个人形如枯槁
她长了张嘴,从喉管里挤出一句话
“你凭什么这么做?狼心狗肺……”
声调拖的很长,风带着她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在颜屿耳边回荡,似是无数双手,要将她也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看了看刀尖上的血迹,刚冒出头的心软又被这话堵了回去,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冷声道:“在酒里下药,放进棺材里献祭,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闻言,对方却像看疯子一样转过头看她,有些涣散的瞳孔颤了颤,艰涩的声音里又带了几分理所应当
“不应该吗?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你们就应该拿出点什么来回报我们,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我还有错了?”
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很费劲,一个在这里扎根的人,就算把她的脑子挖出来,用水冲,也无法冲干净骨子里的无知与肮脏
在阴暗里泡久了的人,从内到外都是黑的
颜屿没话讲,眼里又多了几分暴戾,握刀的手逐渐收紧,从关节处传来的疼痛在维持着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她走过去抬起手,锋利的刀尖悬于那人头顶
尸体们一层层围堵过来,似是在观赏这场杀伐,又或是在等待杀伐之后属于它们的盛宴
刀迟迟没有落下,折磨得人心崩溃,妇人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拿刀的刽子手
濒死的人总是能做出超乎寻常的事,比如……
“你杀了这么多人,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她不惜主动承担罪名,只为给那人致命一击
一句微弱的话正中要害
颜屿瞳孔骤缩,心猛地一震,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不一样的,他们…他们该死
她在心底说服自己,却无法止住逐渐被汗濡湿的双手的抖动,牙关紧咬,似想要用疼痛恢复清明
“反正都是一个死,有什么不一样。”那人像看穿她心思般,又接着说,到真像一个劝人从良的老者
她目光悠长,内里的情绪很简单,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恨字,自暴自弃道:“你有本事就弄死我,这样就没人说你杀人了。”
保持一个动作时间长了,手臂会发酸,颜屿稳住呼吸,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劝诫自己,不一样的,我跟他们不一样的,以此来堆砌自己的理智
她呼出一口气,好的,现在只要解决了这最后一个人,就能离开副本了
颜屿这样想着,手缓缓下移
在刀尖即将下落之际,那人半是厌恶,半是讽刺的说了句
“呵,杀人犯!”
此句一出,犹如一个小小的石块投入即将喷发的火山中,成为引爆岩浆的最后一击,颜屿似乎听见了自己内心崩塌的声音
看似坚固的城墙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彻底摧毁
有冰冷和温热在皮肤表面交织、汇聚,用来包扎的白布也被濡湿,渗进伤口,钝钝的疼
指关节处的伤似乎被什么东西泡涨了,可心理上的巨大冲击带来的生理上的麻木,足以让她忽略这些
尸体们整齐的站在一旁,静默着…
颜屿仿佛成为了一个机器,眼里没了神采,只知道握紧手里的刀,抬起,再狠狠的落下!不断重复
“妈妈,姐姐在干什么呀?”
稚嫩的童声响起,颜屿涣散的意识被唤醒,重新聚焦后的眸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一滩猩红缓缓流动,最终成为河流的一部分,来不及合上双目的头颅被置于刀尖之下,尖端淌着血,再往上是沾满鲜红的自己的手
颜屿心里一惊,下意识把刀丢出去,连忙后退几步,却因重心不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冰凉的液体降下,冲淡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后知后觉的感到恶心,奈何胃里什么都没有,干呕半天也没能吐出什么来
她扬起脸,才意识到下雨了
迟来的雨水浇灭了肆虐已久的火焰,炭黑的土地上洇染着未干透的血迹,她转头,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白芝牵着白淼淼,垂眸打量她,两人身上灰扑扑的,但却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洁白,她抬手,抚了抚白淼淼的发丝,轻轻开口
“姐姐…在帮我们呢。”
闻言,白淼淼脸上绽出笑,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出门,她看事物的目光总带着好奇
“哇!那姐姐很厉害呢!”
白芝弯起嘴角,但眼里却溢出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滚落进土地里
“你看姐姐摔倒了,你要不要扶她起来?”
她将声音里的颤抖掩饰的很好
白淼淼点点头,奔向浑身血污的颜屿,朝她伸出手,话里的喜悦显而易见
“姐姐!我来扶你!”
纯真的眼眸盯的颜屿发虚,她瑟缩了下,将沾满鲜血的手背在身后,坐在原地没动
嗓子干涩的有些疼,第一次说还没说出声来
“姐…姐没事,姐姐身上脏,就不碰你了。”
白淼淼歪了歪头,有些疑惑,白芝走上前来,俯身握住颜屿冰的吓人的手,动作小心的,扶着她站起来
颜屿看见她眼眶发红,在自己耳边轻声说
“谢谢你,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