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晖却对主持人的话充耳不闻。他站起身来,单手撑着栏杆,纵身从观众席上跃出。
“哈哈,这个同学真有个性,不走寻常路呢,看来是秦朝乐队的忠实粉丝,已经等不及上台领奖啦!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哎同学?”
主持人话音未落,就发现不对,方晖的身影竟没有落地,而是划了个弧线,而后像是吊了威亚,垂直向上飞起,而后悬停在体育场半空五十米的地方。
刹那间,全场寂静。
主持人瞪大眼睛,话筒差点脱手,而观众席上的学生们更是瞠目结舌,有人甚至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方晖从高空俯瞰,方才擦肩而过的同学们已难以辨认。他们变成近乎相似的剪映,漆黑的后脑勺连成模糊色块,两条细腿在地面上缓慢倒腾着前进。
几秒后生平镜上才传来学生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妈呀,他怎么会飞,这也是学校安排的节目里的一环吗……”
“谁知道呢,不过他的表情好奇怪,感觉像是……电影里的大反派。”
“哈哈哈,可能人家只是喜欢cosplay呢,要留下学生时代最后的疯狂。”
而半空中的方晖,身体紧绷,双手结印,挥向体育场进出口两侧,体育场出入口应声燃起了海浪般的纯白火焰。
起初学生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哇声一片,以为是学校特意安排的某个压轴魔术或者特效,纷纷赞叹效果逼真,大饱眼福。
直到火焰窜上看台,最边缘的学生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在火线掠过的刹那,皮肉消融,只剩一具焦黑的骨架。他们仍保持着坐姿,空洞的眼眶望向天空。
大家这才惊觉,出大事了。
看台上的两侧的同学尖叫着起身,疯狂向中央狂奔,那些反应慢了半拍的同学在人群末端,尖叫着向前推挤,然而无济于事,银白色的火焰掠过,他们就在奔逃中原地成为了一座人形的骨碑。
方晖悬于半空,单手操控火线,另一只手则攫取着新死的灵魂。那些茫然的魂魄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从焦骨中硬生生扯出,囫囵吞下。
而方晖的身体也在吞噬的同时异变。
他的两只眼睛视野开始剧烈震颤,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一般变得狭窄扭曲,最终收缩成了两道猩红的竖缝,就像两个竖起来的枣核嵌在眼窝里,连带着生平镜里的视野也收缩成了原先的十分之一大小。方晖试图扭转视线,可他两颗枣核眼珠已经僵死在眼眶中,只能连带着转动整个脖颈,扭转着发出骨骼错位的咯吱咯吱异响。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十几秒内。
看台早上已经乱作一团,学生们四散奔逃,在运动场的草坪上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尖叫声、哭喊声、推搡声混作一团,欢乐的气氛瞬间被极度的恐慌取而代之。
整个运动场里最冷静的,竟然是正在演出的秦朝乐队,
主唱一把扯下用来耍酷的墨镜,眯着眼望向异变的方晖,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舞台,
"操,老张,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再这么下去,这帮小孩全得死!”
学生们听见‘全得死’,更慌了,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浪潮。
贝斯手老张单手拧着调音旋钮,“演出碰上真家伙,真是他妈摇滚人生。得,幸亏今晚本来打算赶场子,带了两套吃饭的家伙。”说完他又瞥了眼主唱,“老丁,你那麦还开着,嘴上把点门儿,别死不死的。有咱们在,还轮不到这些小家伙见阎王。”
空中方晖的衣服一寸寸龟裂,而后像燃烧的纸钱一样从空中落下,只剩下□□的身躯。他的肚子不断变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极速孕育。
老张的手在贝斯上猛地扫了一下,响起一串混乱的低音,在这串音符之下,老张冲着舞台阴影处的吉他手喊道,“五弟,这东西太邪了,咱们怕是收拾不了,我们仨先撑场子,你赶紧摇人!谁都行,不是人的也行!”
另一边,鼓手已经一个箭步冲下舞台,从行李包里抄出一瓶暗红液体和一对新鼓槌。他跃回座位,将液体泼洒在军鼓上,随即重重踏下底鼓,一声低沉的鼓声震彻运动场。如同发令枪般,几人立刻收到信号,摆好姿势,开始了今晚真正的“演出”。
鼓手轻轻敲了四下镲片,而后抡起隔壁,两道鼓槌在军鼓上挥出了残影,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由轻至重,细密而富有节奏的鼓点声通过音箱扩散至整个运动场,而方晖操控的火线竟随着鼓声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几秒后,惊恐地学生们也暂时安静下来,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祈祷着今夜能死里逃生。
鼓手的声音从麦里传出来,带着明显的吃力感,“老丁,这玩意儿比想象中难缠,我尽全力也只能拖住火线,我最多还能坚持十秒,你接上。”
主唱老丁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闭紧双眼,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沉入丹田,下一秒,从喉底迸发出如同古寺撞钟声般的长吟,
“唵—————”
等气息将尽,老丁又换一口气,声音拔高,如利刃破空一般,
“南无拉那——札雅雅——”
“藏传佛教里的不动佛心咒?”这回秦凌终于在法庭里见到了一些自己多少有了解的领域,“鼓手以鼓声试探灵体,在这里恰好可以试探方晖与火焰的力量,主唱老丁相当于在谈判,谈好了超度,谈崩了斗法……没想到秦朝乐队还做这些兼职……”
四位警察本就是方晖咒文世界的原住民,何飞接着补充道,
“秦朝乐队最火的时候,就有杂志上的花边新闻说他们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在身上,有歌迷反应听完他们的演唱会之后,睡觉都睡得香了……那会儿我才刚进入工作,巡逻的时候还见过有的人一边哼着他们的歌一遍走夜路。他们水平怎么样啊?”
“他们是有真本事在的,只不过九幽噬心獠作为上古魔物,最多也大概只能被他们的手段拖个一时半刻。”
老丁念诵的声音仍然在空气中共振,贝斯手也调试好琴弦,跟着经文的声音开始弹奏,那些银白火焰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般不再前进,原地扭曲着蠢蠢欲动,火焰的势头虽然比刚才小了些,却没有丝毫后退的趋势。
生平镜里方晖异变的过程虽然放缓了一点,但仍在持续,他肚皮上的皮肤已经近乎透明,里面翻涌着污浊的红黑血雾,像是劣质塑胶手套几近撑到极限,马上就要撕开方晖的人皮破茧而出。
而老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经文念诵的速度越来越快,与贝斯低沉的嗡鸣融为一体,勉强支撑着被银白火焰冲撞的结界。
“五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啊,谁能过来?”
吉他手的声音从舞台后方的角落传来,手里拿着个火柴使劲划,“操…真是邪了门了,这个怪胎不知道搞了什么鬼,把整个场子都屏蔽了,小灵通,对讲机,座机,全他妈是电流音。我想烧符请个路过神仙来帮帮忙,结果连火都点不着。”
老张回过头去,从身上丢出一个打火机,“防风的,我改装了,你试试这个!”
老五接过去,用拇指猛一搓,火苗终于咔哒一声窜了出来,他手抖着把朱砂符凑到火苗上,生怕动作太大又弄熄了火,也不顾上寻常的请神流程,眼见符咒终于燃烧起来,老五冲着腾起盘旋的烟雾大喊,“天上地下路过的神仙大爷行行好,弟子江湖末学,今日他妈的撞了大邪了,学艺不精,实在搞不定,连着这几百个祖国的花朵都要死翘翘了,谁来都行,搭把手帮帮忙,回头给您供个一百箱茅子,一百箱华子,什么都行,等我死了,把我带去给你打工都行……”
黄纸轰的一声爆燃成深紫色火团,又转化成一个金色手印,然后咻一声消失,老五眼神闪过一丝疑惑,转头冲着老张大喊,“有有有……有人接单了,只不过响应的颜色很奇怪,不知道是谁……”
鼓手虽然尽力保持鼓点节奏,但两臂还是不可控制的越抡越慢,主唱老丁的喉咙已经沙哑,而贝斯手老张手上青筋暴起,虽然三人极力维持着屏障抵抗,但银白火焰却肉眼可见盛旺起来,集中在屏障的一个薄弱点,全力猛攻。
而异变的方晖对火源似乎格外敏感,他咯吱咯吱转动头颅和身体,最终把眼神锁定在老五身上,肚皮越涨越大,
“嘭————”
比底鼓还要沉重十倍的巨响,
方晖的肚皮爆裂,一团黑雾带着血星子冲开了方晖的肚皮,直直冲着老五的方向射去,老五瞳孔骤然紧缩,却没来得及躲闪,被那团黑雾直冲心脏。
老五哐当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老五!”老张大吼一声。
老丁三人咬紧牙关,瞳孔泛红,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只是眼神紧紧盯着地上的老五,“他妈的,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能拼一刻是一刻,多拖一秒,这些小崽子就多一秒获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