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衙门先有几人发现了冯霄而后大喊,叫出来更多的人。所有人都就像狂尸一般奔了过来。他们抱着他的腿,拽着他的衣服,死命往下拽。
“冯大人你为什么要欺我们。”
“狗官!你心肠真地如此歹毒!”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压的冯霄没有反驳的机会。荀言见冯霄想要说话,提高了声音喊道:“肃静!这里是衙门,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
这时有人不服,便叫道:“你谁,这事还轮不到你管!”
荀言不语。
“乡亲们,这位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荀大人。”冯霄捏一把汗道。
“原来是御史大人!”众人道。
“是御史大人来了,大人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他们齐刷刷的朝向荀言的方向走去。
冯霄说话了,他道:“乡亲们大家冷静些,且听本官说一句,真正要害你们的人不是我,是主簿!”
“这些时日我也是被他蒙骗,他眼看事情败露了就将之推到我身上。没有事先察觉他有这等不纯的心思是我对不住大家啊。”
“王英骅办了个虚费的育儿堂,说淮安县百姓家里的孩子都可以送进去孜有人帮忙看管,我当时就察觉不对,后来被苏环真的一番说辞给劝妥协了。再然后就是隐约有发现你们之间的来往过于密于切了,像是在筹谋着什么。想来你也大概是猜到我发现你们的计划,所以才将这时栽倒我头上。”
百姓们显然是向着冯霄的。
苏环真道:“你,你血口喷人!”
冯霄从衣袖里拿出一张书信“那日你到衙门后说要回一趟家取东西,后来从你的作案上掉下一样东西,我本想着替你拾起来,却在发现了你与王英骅计划合伙将育儿堂的孩子卖出去的罪状!”
那张书信本是王英骅写给冯霄的,但那时冯霄忙着处理公务,便叫苏环真替他回了。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说辞颇为隐晦,阅完后又会烧掉,但苏环真回的那封信他特意留了下来。
冯霄将那东西给大家展示,而后交给荀言。众人一见那封信更加坚信是苏环真想要泼脏水给冯霄了。
他竟然提前留了一手!眼看责任推不掉,苏环真镇定半宿,朗声道:“是,我承认我有参与这事,我自是难辞其咎,可没有你的默许我一个小小主簿又怎敢如此?事到如今知县大人您也不必再抵赖了,我们错了就是错了。”
众人闻言又小声地讨论他们。
冯霄冷笑道:“捉贼捉脏,你说我们是一伙的,那证据呢?”
苏环真目光开始躲闪不再理直气壮,他撞破脑袋的思考究竟什么东西能作为证据。双手下意识地搓动像是在寻找是救命稻草。
冯霄甩袖,说道:“根本没有什么证据!”
就在众人都以为是苏环真故意要拉冯霄下水之时,他猛的抬起头,“有的!”
“证据就在就在衙门里!有一种东西叫做绮罗香,那东西是等着买主把孩子接走的同时送给他们的,衙门里有,王宅里也有只要搜出来都对得上那便是了。”
“前段日子京城里也有人用那东西设计陷害陛下的贵君。”荀言思忖道。
苏环真望着荀言,荀言会意,派人在衙门里进行搜查。
冯霄却是不慌不忙,衙门里是存放过绮罗香,但后来都转存到了王宅。他们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吏卒真从公案的抽屉里搜出一小瓶绮罗香来,交给荀言过目。
荀言道:“我记得当初在京城里见到的绮罗香也和这差不多。”
他打开瓶盖确认,“不错,就是此物了。”
冯霄见状道:“不可能!这物我从未见过,定是你趁我方才出去时亲手放进去的。”
两方争论不休,荀言只先派人去王宅搜查。
命令刚下达,就有吏卒小跑到荀言:“荀大人外头有一人要见您。”
荀言忖了忖,方道:“让他进来。”
只见那人穿着王宅下人的衣服,被左右簇拥着的吏卒带进来。他身上爬有灰烬,袖口上淬有鲜血,衣摆处已经被火烧的卷起了黑边。
他走到荀言面前,抬头与他对视一眼,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盟约,低声道:“大人,我家陈管家叫我把这东西交给您。”
荀言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沈然之,他接过那张盟约,认真读了起来。
冯霄在这之前从未见过沈然之,并不知这来送东西的是何人。只是听到他说是陈管家叫他送东西过来时,想的只有他们也是来服罪的。
看罢把东西又递给了冯霄,他慌乱得接过盟约读了起来。
他一看原来是张盟约,但自己从未与旁人签过盟约这种东西。读到一半时他停了,一双瞳孔在眼眶里乱撞。
这怎么可能?
荀言道:“你们进去把冯知县的批阅的公务拿出来!本官倒要看看这份子盟约究竟是非你所写。”
他把两样东西放到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盟约显然是冯霄所写,上面的字迹同他平时批阅的公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即便是在场不识字的百姓们也看得出来。
众人道:“冯知县,你还有什么可说?”
“快把他抓起来!”
冯霄虽知道这份盟约定是出自他人之手,是别人临摹了他的字迹,但此时依旧觉得哑口无言。
定又是苏环真捣的鬼!
荀言此时下命了,“把这群人统统人拿下!”
“衙门里的人,未经许可,不得踏出此门半步。”他又吩咐道。
王宅这边,众人还忙着灭火就见衙役如猛虎出山一般赶过来,帮忙灭火,周折了大半日才将火给灭掉。
他们将陈管家抓了起来,却始终找不到王英骅的身影。后来清理现场,果真在一堆烧毁的建筑下发现了绮罗香,和旁边的一具烂醉的焦尸。
苏环真从衙门里回去,家里空无一人。他他第一时间是去找他的母亲周夫人,可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皆为捉到半点人影。
他忽然想到这几日自己都是留在衙门里不曾回来,或许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他的母亲就出事了。
他这次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就连打水的竹篮也飘走了、没了,赔了母亲又折了兵。
苏环真在那张空桌子前坐了许久。以前母亲时常做好了饭菜,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一起吃,可他呢?为了图方便,每次都是在衙门就用了,他从未抽出点时间来陪陪亲人。
人总是这样,只有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直到深夜苏环真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进来的人似乎是周夫人。
他旋即起身点了灯,定睛一看,果真是母亲!
苏环真跑过去拉着她,激动地问道:“母亲,您方才去哪儿了。可把我急的。”
周夫人进屋,简单与苏环真说了这几日的经历。
周夫人语重心长地道:“衙门里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你虽有罪但中途知悔改那是好的。不管今后生活怎样,只要我们母子平安,能够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够了。”
-
是夜,公馆内荀言刚处理完事务回来,正为着如何处理苏环真的事所恼,便去求见了沈然之。
荀言道:“听人说那县衙的主簿是您的故人,现下这……当如何处置?”
沈然之道:“当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也不用怕薄了我的面子。当初陛下任命你做监察御史是冲着你不会因私废公。”
荀言顿了顿,回答道:“是,臣明白了。”
苏环真告诉荀言,在冯霄去迎接他的时候,沈然之来了趟衙门,把不知从哪弄来的绮罗香提前放进了冯霄公案的抽屉里,而后两人便商量着演了这出戏。
沈然之知道苏环真有参与这事,但也愿意相信他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荀言便认为他会让自己替苏环真免轻罪行,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冯霄他拒不承认自己的罪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未写过什么盟约。”
沈然之断然承认道:“盟约是我写到的。”
“是我临摹他的字迹,假拟了一份。”
“原来如此。”
至于哪里来的真迹,还得是王宅门前挂着的县令亲发的“积善之家,扶危济困”的牌匾。
“冯霄的事且不要声张,派人秘密送往京城。”
“这……”他不明白沈然之的用意。但他说了也就只能照做。
良久,荀言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他……”
沈然之在外面见顾鸩止迟迟没有出来,怕他在里面出了事,便也进去了。
屋子里的火烤的人的眼睛干涩,跟前横着的全是烧断的木桩,避开了左边紧接着右边又冒出一根,空中漂浮的火星子一落到衣服上便是一个黑黑的洞。火烧的轰轰响,像是置身一只大型的灶炉。
沈然之在雄火燃烧中唤着顾鸩止的名字。
顾鸩止吸入过多浓烟,又被烈火烤着,整个人头昏眼胀。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像是沈然之。
“我在这儿。”他回应道。
只见沈然之从火堆里冒出来,一见到人二话不说便将他扶起要带着他出去。
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一只手拖住。那只手被火烤的通红,像是皮皆褪去而裸露出的渗红血肉。
王英骅方才本是将顾鸩止放开了的,现在又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将人拽住。
不时有烧断的木桩或者瓦片掉下来砸到王英骅身上,他依旧不放手。王英骅缓缓抬起那张充血的脸,歪着头说道:“别想走。”
沈然之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狠命的扎了下去,没有丝毫犹豫。
他道:“我来做这个狠人便是。”
说罢,将匕首扔到一旁,抄起顾鸩止的手臂就要往外带。可身旁的那人腿根子一软,直直拖着人往下倒。
“你怎么……”沈然之忽然摸到他背上渗出的滑滑的血硬硬的皮肉,才知道原来人被烧伤了。
顾鸩止额间的汗珠溜到眼睛里,刺痛睁开眼睑,眼前蒙蒙的的看不清,只有一片红,和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影。
顾鸩止说话仿佛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他道:“你……背,背我出去。”
沈然之咬着牙道:“别废话,顾鸩止你给我撑住。”
他把人带出去,又将人扛到了附近的医馆,从顾鸩止衣襟里找到了那瓶绮罗香,便匆匆离开了。
荀言见沈然之的话才开了个头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以为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便没有继续问了。
沈然之道:“你先下去歇息罢,陛下他……会没事的。”
荀言走后,便有人来告诉沈然之顾鸩止醒了。
-
临安城。
一小孩身上挂了一件破烂的衣衫,泥土、灰尘、水迹混在一起将之染成了黑色。他的头像是使劲从那衣服里钻出来的一般,把领口撑的颇大,稀稀拉拉的拖到了胸前,露出坚硬而突出的内骨。
他抱着从医馆里换来的药,跌跌宕宕跑回家里。
推开门,只见那张小床榻上方拱起,里面躺了一个人。
那小孩,把药放到一旁,推了推被子,“哥,药来了,你快起来喝。”
被窝里的人像一条虫子一般,扭了扭,起身问道:“你哪来的钱买药?”
“我没有钱,只不过给医馆里的大夫捉了些蝉虫,帮他磨了药,他便同意给了我药。”
他哥接过了那碗黑乎乎的药,说:“不过是风寒罢了,又不碍事,要不了多久自会好的。”
说着,看了看他,“你快隔远些,小心过给你。”
他道:“你快些喝吧,喝了就没事了。”
听罢,他哥仰头,一口气就把药闷了进去。
喝下要后,便躺下睡了一觉,想着或许第二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