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知渊的办公室出来以后，方鹤旻为了留下自己在研究所出入的双重记录，主动前往了电梯乘坐区。

电梯在中途又进来了人，是一个十分瘦削的中年男人。

方鹤旻只扫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谁知对方却向他搭话了。

“雇佣兵，谁准你出入研究所的？没人带你，你哪来的权限开启这部电梯？”

还能哪来的，秦知渊给的，而且一直没删。

方鹤旻满脸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走进电梯里的这个男人，没搭理他。

“你这什么态度？”被无视的男人一怒，上前一步竟是想抓方鹤旻。

方鹤旻往侧边退去躲过，反手钳住那中年男人的脖颈猛地压到了电梯上，“发什么疯？”

就在这时，方鹤旻注意到不知何时停止了运行的监控，这诡异的情况让他本能地想后退远离电梯里的这人。

谁知对方却是有备而来，那人飞快抬起手，擒住方鹤旻的手腕，另一只手上藏着的东西猛地扎向方鹤旻。

方鹤旻只觉手上一阵刺痛，他腕上一用力，将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狠狠砸向了另一侧的轿厢壁。

电梯这时到了底，手腕上如同触碰到电流的刺痛转瞬即逝，方鹤旻卡在电梯门口用力握了握拳，没发现什么异样。他蹲下身捡起滚落到他脚本的黑色方型铁块，不再去看躺在电梯里的中年男人，黑着一张脸离开了研究所。

营养液的缺失终究还是影响了方鹤旻的行动，按照往常，那个男人根本没有机会碰到方鹤旻。

方鹤旻皱眉端详着捡到的方型盒子，边走边找监控盲区，下一瞬他的人就出现了在陈商鸿住所的大门前。

这门左一个脚印，右一片裂痕。

方鹤旻推开门，熟门熟路地摸了进去，陈商鸿看着棋盘和虚拟对手正战得难舍难分，听见声音了也没回头。

站在一旁的似木倒是瞅了过来，他眼睛一亮，喊道：“旻哥！”

陈商鸿这才抬头看了眼。

方鹤旻一把将那黑色的方型盒子放到陈商鸿旁边，“帮我查查这什么玩意。”

“等下完这盘。”陈商鸿已经重新投入棋局，连一点注意力也不舍得分出来。

方鹤旻见状也不催，他反正不急，于是转身看向似木，揉了揉似木的卷毛道：“你在陈老板这再待一阵子，等我忙完了带你回上城区。”

“放心吧旻哥，最近鄞老师也会单独来教我，保证不落下一点功课！”似木点了点头又问：“旻哥，你是要回去吗？”

方鹤旻扫了眼还在下棋的陈老板，往外走去，似木便跟了上去，两人打哑谜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我拿到了实验楼的密匙，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你的身份信息。”

拥有睡眠芯片的似木身份一直成谜，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来自哪里，方鹤旻只能猜测正是由于似木的芯片没有激活，他才得以在实验地坍塌的时候逃过研究所的追捕。

似木在遇到方鹤旻之前，曾被一个妇人收养带在身边。下城区坍塌时带走了她的生命，似木便接续这个他唤为“瑾妈妈”的妇人经年累月在做的事情。

他从变成废墟的家里翻找出原本垒起来能到他腰间高的寻人启事，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踮起脚把它们粘贴到布告栏上面。

勉强歪斜着插在废石堆上的布告栏上什么都有，无论是坍塌前还是事故后，贴到上面的寻人启事总是半天不到就会被新的告示挡住，有时则是整块板子都被流浪汉刮了个干净。

直到方鹤旻路过，弯腰捡起飘落到他脚边的残破寻人启事，也扶起紧随着寻人启事摔趴在他面前的似木。

“很危险的话就不去了吧。”似木抬起头说。

“哦，我主要是有别的东西想找，你只是顺带的，”方鹤旻给关心他的似木浇了盆冷水，“走了。”

似木还没来得及告别，原本走在前头的方鹤旻就瞬间原地消失了。

“数据载入中......警告！无访问权限，强制弹出中——”听到熟悉的电子声音，方鹤旻紧接着录入了陆正提供的密匙，那警告的声响一停，电子声音重新开口：“接入密匙，验证成功！欢迎回来，祝。”

实验楼是方鹤旻这具实体投影的初始点，但他没有权限，每回落地都会被强制弹出到实验楼之外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安稳地落在实验楼里面。

方鹤旻刚到现实世界的第一年常往实验地里跑，但渐渐地他也认命地意识到进不去实验楼，除了遍地失去理智的芯脑人，他在实验地里什么也找不到。

这是实验地自我封锁以后，他第一次踏进这栋实验楼。

全透明的六棱柱舱里悬浮着五个数据屏，蓝色光线不断扫过方鹤旻周身，屏幕里却读取不出任何东西，估计是太久没有检修，许多功能都无法使用了。

方鹤旻等待了片刻，脑海里思索着刚才听到的声音。

像是要验证他没有听错一般，唯一还跳动着数据的屏幕里出现了来访密匙的身份信息。

上面写着方鹤旻在秦知渊口中听到的那个长辈的名字。

【登陆者：祝。】

有另一个人同名还同样与研究所有密切关系的可能性不大，方鹤旻的右眼瞳孔化为全黑，把眼前的信息拍了下来，做完这些之后他打开舱门跨了出去。

方鹤旻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他回头打量那六棱柱舱，从外面更能看清它的模样。

既然他拿到权限以后是从这里出现的，那是否意味着，以前也有研究所的人从这里进入到实验地？

方鹤旻正想开门重新进去找找线索，谁知正对着他的那个唯一能够运转的屏幕这时迟缓地弹出卡顿了许久的信息。

【访问期限：2天。】

方鹤旻收回了开门的手，他不确定获取秦知渊的记忆要多久，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离开放置着传送点的地方，方鹤旻才发现这里是实验楼的最顶层。哪怕以前在实验地生活，作为研究室的学生，他也没能上来这里。

方鹤旻沿着楼层走了一圈，没找到似木口中描述的房间。他站在顶层查看着陆正提供的地图，实验台位于这栋楼的地下一层。方鹤旻思索片刻，从安全通道往下一层走去。

当初方鹤旻遇到似木的时候，右眼扫描到他脑后的芯片，一问是个没人带的小孩，直接拎着就回家了。两人在方鹤旻当时的小住所里席地而坐，结果方鹤旻问了半天，只能从似木嘴里问到他以前疑似住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

“这也不白啊，”方鹤旻一层层地快速往下找去，“这哪来的白色房间，现在的研究所里面倒是有不少。”

实验地里的昼夜依旧毫无规律地进行着更替，研究楼里时亮时暗，方鹤旻不想浪费营养液，连右眼的扫描模式也没开。他一边找，脑子也没闲着，从见到那个六棱柱舱就一直在想。

鄞也虞曾指认了在实验地里见过里斯，并且里斯在最后关头也在鄞也虞眼前自燃了。里斯的长相十分特殊，鄞也虞要认错的概率还是挺小的。

实验地这个地方就是跃阶计划的一笔糊涂账，方鹤旻迄今为止也没能彻底弄清关于实验地的一切。

如果里斯就是在顶层的传送舱里进入实验地的，那么当初的秦知渊难道也同样是从那里来的？他们既然归属研究所，那他们到实验地里做什么？

观察实验地里的人？拿实验地的人做研究？那秦知渊废那么大力气教他区分人类是为了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就把他丢在了实验地，还把一切都忘了个干净。

猜测让方鹤旻变得烦躁，他用力踹开上了锁的房间，灰尘漫起，方鹤旻及时后退了几步。

秦知渊总不能是专门进来带娃的，拯救他这个自幼就出生在实验地的迷途小孩。

但秦知渊来得也太晚了，他都在实验地里独自生活十年了，很多概念都很难纠正了。

灰尘轻飘飘地落下，整个房间重归死寂，方鹤旻见状也泄气般地撇了撇嘴。虽然这个房间上了锁，但里面同样空无一物。

方鹤旻心烦意乱地往下一层走去。

因为发现他已经无可救药，纠正不过来，所以秦知渊才不要他了吗？

方鹤旻的思绪漫无边际地萦绕着，他花了一小时搜完了整栋楼，记下了没有访问权限也无法强行进入的房间编号。

就在方鹤旻想前往地下一层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非常轻微的异响。他敏锐地回头，那声音短促地出现在这个空寂的空间中，像是某样轻柔物体掉落在地上的微响。

天色再次变暗，月光探照进这栋没有启动灯光电源的研究楼。

方鹤旻右眼瞳悄无声息地运转了起来，他缓步朝声源走去，飞速扫描着的画面呈现在方鹤旻眼前，距离他极近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代表着芯脑人的红色光点。

蹲在实验楼门口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地上拎起的玩具熊在月光下被拉长成张牙舞爪的猛兽。

她回头发现了这个装腔作势的猛兽，于是又着急忙慌地把玩具藏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方鹤旻站定脚步，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人，他迟疑地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实验楼里，此时正手忙脚乱的身影。

“......章徵音？”

那身影动作一滞，她左手抓着玩具熊的一只手，从巨大的门旁一步一步挪到光亮的地方，露出那张和方鹤旻有几分相似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