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关云铮想起自己经过一下午又差点把文章的事情忘了,来不及在心里埋汰自己,忙看向连映问道:“师姐,我落在这一卷文章,你看到了吗?”
连映点头,一如既往的靠谱:“我收起来了。”
关云铮也点头,刚想说待会儿去拿,章存舒就在一边开口了:“文章我看过了,写得不错。”
这位就靠谱得有点不同寻常了。
其实单纯谈论性格的话,师父要比掌门风趣幽默很多,掌门虽然很温和却不太会跟人说笑,但可能是出于一种“写得不好就不想让师父知道”的心理,又或者她始终觉得师父有时候的眼神太过洞察一切,所以不是很想把师父当做她的首位选择。
毕竟被人看穿总归是种不太好的体验。
而且师父在门中的时间似乎要比掌门少一些,她就下意识想找掌门帮忙看了。
关云铮在脑内给自己找完理由,正打算道谢,章存舒又补上一句:“你掌门师叔也看过了。”
就知道会被看穿……她忽然想到步雁山今天上术法课前的迟到,有点困惑地看向章存舒:“今日术法课前吗?”
章存舒没否认,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提起先前的话题:“小悯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关云铮总觉得章存舒在避而不谈什么,但是没再纠结,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楚悯身上了。
章存舒已经吃完了,今晚的菜貌似也不怎么合他胃口,吃的并不多:“我看过你们的课业安排,明日午后似乎有空?”
楚悯回忆了短暂的一瞬,点头肯定。
章存舒此刻完全是靠谱长辈:“那明日让小映帮你收拾?”
楚悯下意识看向连映,对上连映带着笑意的目光:“好,多谢先生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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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完,关云铮正打算拉着闻越直奔菜地,被落在后面的章存舒叫住:“云崽,回来了记得来我这拿你的文章。”
关云铮回头应了声“好”,拉着闻越继续宣传甘薯粉的妙处。
楚悯和连映走在中间聊天,江却走在最后。
“甘薯粉和面粉有点像,但是做成吃食可能会更软一些,如果能成功,我会用甘薯粉做蛋皮。”关云铮边走边说道。
闻越现在对关云铮的厨艺十分信任,闻言点点头,问道:“不过蛋皮是什么?”
关云铮思考了一下记忆中蛋皮的制作过程,最终还是打算先不提高太多期待:“先看看能不能成功洗出甘薯粉吧。”
说话间五人抵达苍生道的小菜园,关云铮环视一圈,看见记忆中非常熟悉的番薯藤,走过去蹲下。
闻越跟着蹲下了:“需要我做什么?”
关云铮还在观察面前的是不是自己在找的东西,没顾上回答,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闻越颇觉好笑:“你嗯什么,我问的问题能用嗯来回答吗?”
关云铮这才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转而说起自己观察这一会儿后得出的结论:“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今早粥里的甘薯不甜了。”
江却在一旁也蹲下了:“为何?”
关云铮差点打了个磕巴,莫名觉得大师兄这一蹲很有压迫感,顿了一下才指着面前的番薯藤说:“我记得甘薯成熟时茎叶会枯萎,这些分明还很茂盛。”
连映坐在一边的矮墙上:“那就是,没完全成熟?”
关云铮点点头,扶着膝盖用蹲着的姿势缓慢挪动到另一边:“这里的倒是看着有些枯萎了……”她话还没说完,发现土里冒出点颜色,下意识上手拔了一下。
没拔动。
关云铮立马转头看向在一边蹲着的闻越:“师兄,该你出场了!”
闻越看了一眼从土里冒出个尖的甘薯,兴致勃勃地挪过来:“我来!”
没拔动。
闻越皱眉,转头看江却:“大师兄我怀疑这甘薯成精了。”
江却和闻越对视了一会儿。
关云铮在旁边悄悄观察,然后看见江却没绷住,笑出声了。
“我来吧。”
关云铮站起身,拉着闻越到一边,感觉这块番薯是某种性质的考验,而她和闻越是没通过考验的两个“差生”,正在观摩“好学生”江却如何解决难题。
江却好像只轻轻拔了一下,那块番薯就破土而出,露出了真容。
等会儿。
关云铮凑上前:“这好像不是甘薯……”
闻越跟着凑上前:“不是?那是什么?”
关云铮皱起眉:“这好像是……木薯啊?”
闻越还没反应过来木薯是什么,关云铮已经雀跃着一拍他的肩膀:“太好了我们有珍珠奶茶喝了!”
虽然李演把没完全成熟的甘薯放进粥里,但他种出了木薯啊!
就这样因为珍珠奶茶原谅全世界。
关云铮菜地一行收获颇丰,把原本脑子里“怎么才能种出更甜番薯”的一系列想法清空,和师兄师姐们往回走了。
江却手里还拿着那块体积相当可观的木薯,连映走在他身边打量那块东西,关云铮和闻越走在前面,语速飞快地跟他宣传“珍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珍珠非彼珍珠,它是一种很像珍珠的,嗯,点心?嚼起来韧性比较强,放进上次我煮的那种奶茶里,味道更是美妙。”关云铮说着说着简直开心得要跳起来了,忍不住又跑到江却面前看了会儿那块木薯。
这么大块,就算洗成粉应该也能做出一份珍珠来吧?
连映笑着问她:“要今天做吗?”
关云铮倒不怎么着急,闻言摇摇头:“明日午后吧,正好让小悯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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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铮发现李演比章存舒还行踪不定。平时晚饭前后一般都能在饭堂找到他,她回去后却发现饭堂空无一人,只好把水牛奶的事暂时搁置,转头去章存舒那里拿回自己的文章。
江却把木薯放下,跟在连映身后去舀水洗手。
闻越不想去找师父,也不打算在这多待,每次连映和江却待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无端碍眼,于是哼着某次下山时听到的调子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江却和连映在水缸边低声说着话。
“我以为师父不会再收徒弟了。”江却垂眼看着连映用水瓢把水舀起来。
连映慢慢把水浇在他沾了泥的掌心:“我也以为,不过云崽能来师门,大家都挺高兴的。”
江却把掌心的泥搓洗干净:“嗯,小越肯定最高兴,他们年纪相差不多。”
连映把水瓢放回原位:“我们的年纪难道和云崽相差许多吗?”
江却被她逗笑,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师父说过为何选中云铮吗?”
连映摇头:“没告诉我,大概有自己的考量吧,也没准只是云崽合眼缘。”
江却点点头,没再说话,两人一路往院子里走。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叫云崽云铮,这可不行。”连映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江却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解释:“云铮才刚见到我,而且我看着应当比较凶?”
连映忍俊不禁:“你知道自己看着凶,还不收着点?”
江却有点无奈:“云铮她不介意我用云崽叫她的话,我会叫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连映的小院,她一边往自己房中走一边笑着说:“那你自己去问吧,我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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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存舒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关云铮从连廊走下来,没看到人,但看见了放在石桌上的那卷文章。
关云铮正打算走过去,脚边什么东西飞速窜过,卷起她衣摆片刻,吓了她一跳。
章存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是栖霜。”
关云铮回过头,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作响:“栖霜?”
刚才只来得及低头看了短促的一眼,似乎确实像霜一样白。
章存舒踏上通往院内的石板路,走向石桌:“你师伯养的貂。”
貂窜这么快的吗?比记忆里偷了吃的狼狈逃窜的老鼠还快。
“它怎么会在这?”关云铮跟在章存舒身后。
“来偷吃的。”章存舒的语气很习以为常,在桌边坐下后把文章递给她。
看来凌风起那儿也没有饭堂,所以到底为什么就她师父这么馋。馋也就算了,为什么找来的厨子不像厨子,更像是个武者。
她一边腹诽,一边接过纸卷:“师父,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感觉好像不是还她文章这么简单呢。
“过几天仙盟可能会派人过来。”章存舒语气平淡。
关云铮抱着纸卷坐下:“来做什么?”
章存舒看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但不知是不是针对她的问题:“来观摩归墟的教学。”
她明白了:“哪种观摩?忍不住指点江山的那种?”
章存舒笑起来:“可能还会有前两年参与过教习的人来。”
关云铮顺着他话的意思:“也来观摩?”
章存舒点头:“也可能留下来一同学习。”
关云铮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自然会被注意到,因此章存舒问道:“怎么,不愿意?”
关云铮低声抱怨:“说了交给我们管理,如今又要插一手,之后说不定要怎么指手画脚,这种做派真是膈应。”
果然从古到今的领导都是一样的做派,嘴上说放权,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过几天又变卦,质问手下人怎么做事没有来征求ta的同意。
官不大官威不小,不用做事的人可真是轻松。
她怨气深重的样子,章存舒本来也不大高兴,看了她反而觉得此事不算什么大事,笑着宽慰道:“他们若真要玩朝令夕改那一套,你掌门师叔和我也不会同意的。”
关云铮声音大了些:“那是自然,凭什么听他们的,学生教不出来他们赔吗?”
章存舒笑得更开心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褚先生和蒲先生肯定不会听他们的。”
关云铮还在生气:“那掌门呢?”
章存舒神色平静:“他会敷衍他们。”
噗。
不愧是我们归墟。
章存舒看她神色缓和,知道这事差不多是过去了,又提起另一个话茬:“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关云铮疑惑看他,眼神里明白写着:“师父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章存舒失笑:“有人给我传了信。”
仙盟里有归墟的人?还以为归墟不在乎外界,无所谓仙盟如何呢。
她在师门众人面前不加矫饰,心情几乎写在脸上,章存舒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因此开口解释道:“是朝廷中人。”
“朝廷?”险些忘了,古代这种封建制度大背景,就算有仙门,应当也会有朝廷,毕竟仙门之外的普通人需要有人约束,有法度就会有官,有官就会有皇帝。
不过仙盟行事是需要告知朝廷的吗?仍受朝廷制约?
那还搞什么仙门。
“你想见见他吗?”关云铮正在心里蛐蛐,听见章存舒这样问道。
她没反应过来:“见谁?”对上章存舒视线又明白过来,“我能见吗?”
章存舒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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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着缩地成寸的体验很奇妙,奇妙到可以被拿来当做幻影移形的代餐。虽然她怀疑这两个技术的本质差不多。
没能在十一岁的时候收到一只猫头鹰真是终生憾事啊。
好吧扯远了。
关云铮头昏脑涨地站定,感觉周围的景色变换得像是延时摄影的星空图片,全都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在她的视野里成为炫目的色彩线条。
章存舒低头看她,目光很关切:“难受?”
关云铮心说我简直想吐,何止是难受。
还没等她说出口,前方已传来人声。
“章存舒?你怎么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很年轻。
关云铮抬起头,对上那女人看过来的视线。
“嗯?这是你的小徒弟?”那女人挑了挑眉。
关云铮使劲用大拇指尖掐了一下食指关节,在锐痛中强打精神,让自己忘记身上头晕目眩的感觉。
眼前的女人打扮得很素净,发间没有簪子,颈间没有饰品,却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