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餐厅坐落于市中心高楼上,素来以浪漫闻名,自然得将浪漫做到极致。
漂亮舒展的鲜花每束都是花费了大价钱空运过来的,纪明杳之前来过这儿。
漂亮的空中餐厅,号称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不同的是,当初她是和纪寻声一起来的。
她只以为这是一家浪漫的餐厅,也当作尝鲜了。
现在想起才知道,原来纪寻声的心思早都有迹可寻。
她微微提了提不太合身的礼服,白皙的皮肤透出点点的光泽。整张脸还看着素素的,摸了摸一旁的衣服口袋,拿出一只口红,就算简简单单的提了气色了。
这份工作算是兼职,偶然得知这里的餐厅需要一个会弹钢琴的兼职生,她就动了心思。
一晚上两百块,和经理商议好先做五天兼职。这样她就能拿到一千块,以后也得找个工作了,她轻轻哈出一口气。已经是秋天,窗户大开着,她的礼服露着肩膀。
她学着一旁的员工,拍了拍自己身上,活动活动四肢。
今天是第四天了,明天晚上再来上一次班,就可以专心去学着做做饭菜,蛋糕。纪明杳眼睛弯弯的笑,好像已经想到季述看到之后惊讶的表情了。
礼服稍微有些大,早在几天前,她就从家里找到些别针别在衣服上。
衣服并不是多么贵的牌子,她看到有人摆地摊,只要八十块,加上自己脚下的鞋子。正好才花了一百块。
从季述那坐来市中心还是有些费力的,得转好几次公交车,好在她的下班时间并不算特别晚。
只是每每要转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候都会晚点,她只能狼狈的打开手机导航,照着导航走回家去。
这几天见到季述的时间也少了很多,她想了想,还好明天做完就不做了。
她早已接受了身份的转变,所以见到纪寻声带着女伴来这里,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紧接着就低下头专心弹起了钢琴,钢琴放置的位置很偏僻,周围被鲜花簇拥着,只会被当作是装饰的一环,一般人并不会在意。
因为换了衣服,所以手机也没办法随时携带在身边,所以她也完美的错过季述打来并不算少的电话,只是专心的面对眼前的钢琴。
一边弹一边想,纪寻声对面的女人她见过,是陆氏集团的千金,最近据说和纪寻声好事将近。
可她觉得并不是,那位陆家千金她知道,妥妥一位大女主,怎么会选择结婚?纪寻声也是一个重利益的人,怎么可能把手里的东西拱手让给她,更不用说什么因为爱。
清晰的敲击声在纪明杳身边响起,她抬头看去,是主管。
“小纪,那边有个人要见你。”
随着主管眼神看过去,是纪寻声。
他穿着一身正装,是质感很好的银灰色,手指轻轻托起杯子,他的眼角微微眯起,纪明杳知道,这样的举动说明他现在心情不怎么好。
看着主管探究的眼神,她微微点了点头。
身上的晚礼服料子极差,却在她身上丝毫不见廉价,他能清晰看见身侧的别针,她的礼服并不合身。
“你那个男朋友,就让你这样出来上班?”
他的语气发冷,眼睛却丝毫不愿意离开她的脸,她的脖颈。
纪明杳只坐着,任凭他打量。
听到他突然提起季述,皱起眉头反驳。
“他不知道。”
“你还甘之如饴吗?纪明杳?”
他捏着杯子的手上青筋皱起,结实的手臂被他的情绪强压下去。
纪明杳并不为所动,她只是愣了愣,从椅子上站起,微微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纪先生。我还有工作,祝您用餐愉快!”
最后一句话机械性的吐出,这是这家餐厅所有员工的要求准则。
其实还有要求,就是必须弯腰九十度,以是恭敬,纪明杳没有照做。
所以主管立刻小跑着过来,率先指责了纪明杳。
随后拉着纪明杳一起朝着纪寻声弯腰九十度道歉,“抱歉先生,她是兼职生,还不太熟悉。”推着纪明杳的腰让她上前去道歉。
“不用!”纪寻声想要大声制止。
纪明杳却已经低下头,弯着腰,她的礼服并不应该做这样卑微的举动。
她之前也从来没做过。
她认真听纪家人的教导,她的出现就代表着纪家,她不能低头,她应该有她的骄傲。
从前她弹琴只是因为喜欢,没有一个人敢用命令的语气,挑选歌曲让她去弹。
只有她想弹什么。
纪寻声还记得,不久前。每每让她为自己弹一曲,都是要画出大价钱。
几乎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无论什么藏品珠宝,从来都不会手软。
而现在,纪寻声刻意问过主管,她的工资只有两百块。
两百块!她曾经是一分钟花两百万都不手软的人。
曾经她又怎么会穿着这样廉价的衣服,弯腰道歉。
纪寻声突然推开椅子,径直走出餐厅。
他的背影甚至有些慌乱,他的脚步甚至有些虚无。
他边走边解纽扣,拉开领带,他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怎么会?怎么会?
杳杳,他的杳杳,为什么会这样,会遭遇这些?
他知道,他明确的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可是可是......
他不敢看她那双眼睛了。
他心虚的离开餐厅,他无力的砸向一边的车门。
他垂头丧气,他的心里只剩下对季述的恨。
他当初不应该让杳杳离开,不应该让她吃这么多苦。
他平复下心情后,给沈括澜打去了电话,他的语气刻意装作很平静,甚至带着隐隐的怒意。
“纪明杳在做一天两百块的兼职,弯腰屈膝你知道吗?”
他说起话来甚至觉得心口还在不由自主的抽动。
他再也没法等待,他必须要让沈括澜很快的,去找纪明杳,然后让纪明杳快速回到自己身边。
他还补了一句。“我不希望她在外面,影响我们两家的名誉。”
*
沈括澜得知消息的时候,顾不得和周围的人商议,拿起外套车钥匙就要赶过去。
他还是分出心神,沉默的将那张照片装再信封里,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再给她。
可他的心再稍微的颤抖,与此同时,季述正在路上。
季述注定没有沈括澜快。
沈括澜听见纪寻声电话里说的,只是心间一震,并没有亲眼见到的那样心颤。
她的眼中和他那天晚上去见她,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又好像有什么不同。
她的手臂纤细,脖颈修长,本应是只傲慢的天鹅。
可听着主管的训斥,她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
他以为她会抬起眼神,不屑的开口,径直离去。
可她只是低下头,嘴轻微抿起。
他的天鹅,已经尽失了力气。
沈括澜结实的小臂紧紧揽住她,将她扶起。
纪明杳察觉到他揽着自己腰的手在颤抖。
他的眼睛带着戾气,并没有理主管的愣神,只是将纪明杳安排坐在自己对面。
纪明杳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玻璃杯里的水,没有开口。
沈括澜半响才缓缓开口,他好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拿起一边的菜单,着急的放在纪明杳面前。
“吃点什么吧。”看着纪明杳可能要拒绝,又缓缓开口。“再见亦是朋友,不是吗?”他急切的堵住她可能会说出口的话。
纪明杳摇了摇头,只是忽然间笑了笑。
“我没有钱和你AA。”
沈括澜知道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纪明杳骄傲,每次和自己出去吃饭,无论如何最后都要发一半的饭钱给自己。
他曾经再三制止过她的行为,她却一点都不听。
只是一如往常的将钱发给自己。
知道有次喝醉了,她才透露出。
原来她只是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在这之后,她依旧这样发,只是沈括澜总会多回她几句。
而她总是断片,丝毫不知道自己早已将心思暴露了彻底。
沈括澜嗓音干涩,笑了笑。
“没关系,我请。之前你总是和我AA,我请一次也是可以的。”
纪明杳顿了顿,却是将菜单推了过去。“你点吧,我不挑的。”
她的语气很认真,又很生分。
沈括澜喉结微滚,却是没说什么。
他点的全是纪明杳会喜欢吃的。
为什么是会,因为他不太确定。
他在脑子里翻翻找找,对着菜单,一点一点的想。
她是不是会喜欢吃。
他心里却愧疚的难以自持,可他又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胸膛处的那张照片,让他总觉得有些激动的情绪涌出。
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开口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好似不经意间提起。“你还和你那个男朋友住在一起吗?”
他心里期盼她说没有,其实他心里在纠结,这封照片给她,难道不是对她的再一次伤害吗?
所以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将照片交给她。
她宣判了季述死刑之后,又会不会再次宣判自己的死刑呢?
他不敢去想。
他的眼眸贪心的想将她的一切,刻进自己心里去。
这样的场景,她们这样坐在一起吃饭。
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是从来没有过的。
听到他的问题,纪明杳摇了摇头,想起季述她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像是曾经对着自己那样。
“在一起。”她说。
“哦。”他喝了口水,看着她认真吃东西的样子。
“在这里兼职吗?你缺钱吗?他知道吗?”
她的脸颊塞得满满的,可能是吃到好吃的,连带着开心。
皱着眉头,咽下嘴里的东西才缓缓开口。
“他不知道,我偷偷出来做事的。我不能总靠他。”
“工资多少?”他的眼睛移向另一边弯腰道歉的服务生,多少钱的工资,会让她愿意做这种卑躬屈膝的工作。
她愣了愣,缓缓开口,并没有看向沈括澜。用叉子和刀子切着牛排。
“两百一天。”她说。
季述风尘仆仆的赶到,看到的就是两个人一副交谈甚欢的场景。
瞬间心里充满怒气,真相配。
他心想。
纪明杳原来是准备吃回头草了。
他嗤笑自己的自以为是。
却忽略了是自己先忽略的她。
为什么她要吃回头草,他突然想到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原来是觉得自己没他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