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九恍惚回家,那满头满脸的血迹将丁家上下唬的不轻,待丁氏给丁九擦去血迹重新换上衣服,丁九便称丁氏,“菩萨。”
“不不,你不是菩萨,我是菩萨,我还是神仙,都须信我,你不信?”
丁七笑他,“小九你不会庙里待多了真当自个是神仙了吧?”
丁九不若那时端着身份,操起手边的木碗便砸了过去,“你不信?那你信不信?”丁九红煞半边目光盯着丁氏,丁氏心口只颤,她那里还能不知道,“娘信,娘信,我的儿快睡吧。”她那里还能不知道她那智多近妖,庙中学神的儿子,疯了。
丁氏想来丁九这几日虽神不思属,终归人是好的,必然是她耳目闭塞不知丁九发生了何事,“七儿你莫要招惹小九,出去土地庙打听打听,寻那庙祝问问九儿何故如此?”
丁七人困口干,也没法子,只能听丁氏的跑一趟,丁七归家来抱怨不满,“娘别使我到处跑了,如今又渴又饿,那庙烧的就剩木炭,庙祝不见踪影,我可找不动,定是丁九不知得罪了谁,他整日只当自己是神仙转世,说不准就是得罪了神仙也未可知。”
丁氏怎么不知丁九的毛病,她那里懂得那些大道理说给儿子们听,如今这般怪得谁去,丁氏也不训斥丁七,让他去歇着,丁九熟睡后才出的门来。
丁二家的见他们都出来便问:“娘,九弟怎么样了?”
丁氏摇头无心解释,招手唤来丁八,“八儿今夜你看着小九,莫叫他乱跑。”
当夜丁氏未眠,丁八直挺挺的盯了丁九一整晚,丁九果然醒来便闹,“快放了我,我往天上给你们求雨去。”丁八拦腰紧紧将他抱住,“九弟莫闹了,娘不让你乱跑。”
这番吵囔,一家子都起来了,往日丁山也只见丁九通身淡然,似乎什么也不放在眼中,如今失神忘志仿若野鬼,丁氏没有法子,如今一家人断水绝粮那里还经得起这般折腾,取了麻绳叫丁七丁八两个帮忙亲自将丁九绑到了床上,丁九便挣扎高唤:“菩萨好菩萨快放了我,容我去求得雨来,显了神通叫凡人也见识真神的厉害。”
“儿啊,省下些力气,不闹了啊。”丁氏原是想丁九生来天残,性子敏弱,丁九又喜待在庙中,丁氏肖想福报,未尝想落得撒碗失酏。
丁九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心魔中,“呔,你也不是菩萨,你是假的,你你你害我,你你你囚我,你你你何苦生我。”丁九如那戏中痴儿唱念不休,丁氏听来似怨似恨更添伤怀,她这些儿子个个生来搓磨她,她又往何处诉冤枉去?
丁九闹来闹去奄奄一息,丁氏也只能将干粮磨碎了往他口中倒,吊着命吧,如今也没法子寻医问药,且熬着吧,如今一家子还不知往何处寻出路呢。
山崩地裂不过一时,死了也就死了,这般苦熬堪入地狱。地裂河枯乡间百姓多有渴死饿死,村中人多有进山扒树皮嚼树根饮生血,人有力气进山不见得再有气力爬出来,山中生灵早已四处逃开,逃不掉的蠢物或做人的口粮,或曝晒于山林大多发臭发烂,树木枯死,山失灵气矣。
村中挖井久不见回音,短短数日接连有人渴晒而死,村中人惶惶出逃或南下求生,或往府城求助,丁氏思及每人三十文的进城费,这一家子便是到了府城也不能得进,丁氏福至心灵,想从前她来的地方,路虽远到底是一番生机,江河之大总不至于干竭,若能过去也算寻了一番生机,丁十便让丁七丁八将地窖中往年存住的两坛酏酒取出,倒出两碗一家子分了解渴,地窖里还掩着些晒枯的瓜皮,往年是用来喂家禽的东西无人去动它,如今堪做赶路的干粮罢,丁氏将酒坛用旧衣物团团围在背篓中再由丁八挑着担子,丁氏拉着疯疯癫癫的丁九,凭着那微末记忆夜里便带着一家人赶路去往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