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万物都在找着地方躲炙热,一只金斑喙凤蝶展翅趴在窗棂上贪恋着缝隙里透出的一丝清凉
屋内冰鉴散发的凉意弥漫着整间屋子,嵌在冰鉴上的绸扇一圈圈缓缓转动着,晃得梨木架子床上的软烟罗轻飘飘的似在仙境中一般
这是隋府里隋影儿住的澜花堂,虽然她已出嫁快三年了,可这屋子里依然时常有人来收拾,为的就是自家这大小姐偶尔和翟大人闹脾气时有个地方可以回
隋影儿是从江子良怀里醒来的,一双杏眼轻颤着睁开时似含着露,微蹙的柳叶眉逐渐展开,她微抿了抿唇勾起一丝弧度轻嗔了一声.
从半梦半醒的慵懒里将自己提了出来,影儿方才渐渐回过神
“怎的到你怀里了?”
影儿打着哈欠带着一丝埋怨的声音惹的江子良喉咙一紧,宽厚的手掌从那如瓷的香肩挪至了修长的玉颈上
“总也不见你,好不容易在我怀里了,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不舒服?”他常年习武,生怕不经意间控制不好力道,弄疼了她。
江子良的话说得是越来越小心翼翼,他能感觉到影儿这两年多来对他愈渐愈远的疏离
影儿回府已经两日了,若不是今日在她醒前他便进了屋他断然看不到她迷蒙间看见自己时的厌烦与犹豫
尽管如此影儿还是接纳了他,原以为是自己那份柔情让她念着些以往的情分,可当影儿和他缠绵时他才看清她眼里没有情,没有欲,没有波动,有的是要溢出来的空虚无物和仔细琢磨
在琢磨什么他不敢问,也不愿知道
只是现在不得不认清了影儿的这份冷漠,他的温柔她不想要了
江子良宽厚的肩膀往下垂着,目光下敛,心下一阵叹息,
对比江子良的情到深处不能自拔,影儿有些硬鼓起劲儿迎合的意味,现下就连这股劲儿都烟消云散的彻底,她好像就是想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有一丝愉悦是因为背叛
没有
没有了以往干坏事的兴奋和背叛翟离时的那一丝畅快
心里升起了一缕烦躁“别搂着了,怪热的”抬起眼皮斜睨他一眼,表达着对这份柔情的不耐,若不是自己半边身子麻着她早推开他了
虽是补了一觉,但也还是乏的很,很奇怪,自从嫁给翟离之后她的身子好似不如以前了,最近愈发容易疲惫,影儿微动动身子,想着是不是在隋府再住一天
自打她睡过去,江子良就一眼不错的守着她,心里不断做着斗争,后来见她睡熟才敢小心翼翼抱起她在怀里,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乖顺,这会儿听出她话语里的烦躁,心里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化到眉目间却又成了无处掩饰的柔情
“我是真的想,一直守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在意”说着有些失意的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这一紧让影儿更加不适,挪着身子挣扎开,一丝不耐夹带着一丝的烦躁展于眉间
她没出声,不加犹豫地推开了那双略带薄茧的手,强撑起木然地身子,眼都懒得抬只在心里淡淡想着他倒真是一片深情
以前的影儿一直以为她挺喜欢江子良的,他拳脚很好,一身阳刚之气如此地男子大都是招人喜欢的,可现在这种感觉淡的几乎抓不住,不知从何时起若说喜欢,她喜欢翟离
可是明明喜欢却要用最无法原谅的方式刺探,刺探自己只为背叛他
这份背叛还是和一个自己并不在意的人
是在图什么呢,这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最近总是让影儿浸在里面,似是要淹死她
所以这一次哪怕她并不想,也还是敞开了自己接纳江子良,她想试试能不能理清自己那叛逆从何而来,有了苗头便能抽丝剥茧
反感,是现在的感受
影儿轻叹一口气,毫无波澜的看着他“你怨我吗”
本想轻手扶她,看着她推开自己的模样,他只能攥了攥手答“何曾不怨”
这直接的回答,倒是让影儿一时噎住了无话
“可是怎么办呢?从小就是我护的你,一颗心早就被你填满了,要说怨,也是怨我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做你夫君,无法护你一世周全,你的性子太唐突,总害怕你被欺负”
这一番话倒是显得影儿薄情寡义了,她正思索着如何说能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冷淡无情就听见江子良万般不舍的压着声音
“往后我不会再碰你了”
影儿心下一惊伴着一喜,惊他这般深情能说放就放,喜他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倒不用她找话提出这事了
收了收略微讶然的神情“你……做的到?”
江子良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为了你,我怎么做不到,翟离是极精明的人,当时你们成婚落红之事我们做的那么万无一失不还是差点被他看出端倪?我不想你因我和他有嫌隙”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影儿就郁结,那还是成亲之前一次影儿和翟离闹了别扭,饮了许多酒,糊里糊涂就和江子良滚在了一处
清醒之后从震惊到迷茫到气愤再到无奈,最终还是和江子良商探着先瞒过去,后来的她似乎找到了偷偷背叛翟离的一丝舒畅,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翟离也有拿捏在影儿处的软柄了,影儿为此还暗自酣畅了许久
直到成婚之日她借着自己武陵侯嫡女的身份躲过了验身,灌了翟离安神酒后将装在白釉药瓶内的鸡血撒到了床上,第二日翟离看着那血迹若有所思的样子到如今想起来都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影儿深深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轻松,最要命的事还不是我来做”
江子良深吸一口气,软下来“我给你句准话,不管你以后如何模样,我永远会护你拼我全力,若是你和翟离好,我就远远的护着,若是你们不好了,我拼了命去...若是你想走我会带你走”
柔声细语说着坚定不移的话
对于江子良对自己的感情她是信的,不管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还是一举一动间将她放在第一位的下意识
江子良看的出这定是最后一次温存了,见她这般模样,他也只能定了心不再和她厮磨,往后就默默守着她就好了,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还是各安天命最好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江子良起身去藩屏衣柜里取来一身沧浪色交领襦裙放在床边
“没想好,我这儿还在想要不要继续生气呢,暂且先住着吧,左右母亲也不会赶我走”
浅浅伸了个懒腰,感觉到身子已然不麻了,便挪着坐到了床边,去够床边儿的银盆,就着盆里的水擦了擦自己
清凉的的触感让影儿将刚刚百转千回的思绪拉回了澜花堂里,她环顾了一圈并未拿起江子良给她挑选的那件交领襦裙,而是伸手指了指床边屏风上搭着的鹅黄色抹胸并庭芜绿色大袖衫
见状他沉了眸,递过去她想要的,顺手拿走了他准备的
挤出一个自我安慰的微笑
“明日可想出府?我寻着一个好地方,有些新出的折子戏”
一阵沉寂,江子良一回头便看见她又呆呆的坐在床边出神,他觉得好笑又可爱,这人儿今儿怎么老是发呆
影儿又陷入思绪里出不来
和翟离在一起时间长了,身和心都在不觉间被他灌满了,她有些无措,无措自己为何非要如此抗争如此莽撞,那般久的时间里不曾回头,这无措揪的她心里发紧
窗外徐风微拂斑竹的簌簌声不断在耳边萦绕,眼里倏地映入江子良半蹲的身子,只见他一只手轻捧起她的玉足,细蹭了蹭便套上了一只绸袜
穿好绸袜,他扶起了影儿想帮她穿上抹胸,影儿只接过便推开他,自己穿了起来,待她穿好后江子良才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一言不发”
影儿抬眼,虽是嫁为人妇了,但是眼里的纯情还是满的要溢出来,她是真的被呵护的很好,小兔一样懵乎乎的,看着她眨巴着一双如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眼睛,他心都要化了
低头看着裹住自己玉足的绸袜,左右蹭了蹭用力一甩便将其甩飞了去“大热天穿这个做什么”说着直接踩上了绣鞋
江子良看着两只离得老远的绸袜叹了口气“先挽发吧”
正有此意的影儿一边系着大袖衫的丝带一边坐到妆台前,江子良试探着走了过去拿起木梳,见影儿正对镜点了点唇角自顾说着“夏日真燥”
他忙回身去桌上倒荔枝膏水,轻手轻脚递至影儿眼前,她一愣给了一个微乎其微地微笑便端过便一饮而尽
他一手接过玉杯放下,一手托了托她的长发,见她并未蹙眉便又拿起了木梳替她挽发,生怕弄疼她,轻松松一盘,拿起一根白玉蝴蝶样式的簪子,在镜子里对着影儿晃了晃,见她点头便用此将三千青丝盘了起来
看着镜中双眉未描而黛,双目如秋水盈盈,面若桃花的影儿,如此一副出水芙蓉靡颜腻理的样子,看的直叫人心神荡漾
如此美好的女子再也无法拥入怀中,实在是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怕她等,也怕她推开他,江子良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着影儿笑道“走吧,秀菊晌午来传过夫人的话,晚上要与你一起用膳,这会儿先去陪她说说话就该到时间了,等晚膳后你想消食或是聊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一如往常,影儿自己出门,他则留在屋内安静的收拾满屋的痕迹
门口单儿一见着主子出来忙迎了过去“主子,可能要出事,连诀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