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有着最出彩表现的优里和小莓无疑是全场焦点,在颁奖仪式结束后也仍然被现场热情的观众团团围住。短暂地庆祝之后,麻里站在场边,原想等着优里出来后一起去换衣服,却突然注意到作为评委的安利老师在颁奖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向了他们午休时待过的花园。
麻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这个有着喷泉和白亭的花园风景很美,今天却并没有对外开放,只容许选手和工作人员通过,此时此刻更是再没有其他人,他独自站在那里思考着什么,整个人仿佛和这花园的景色融为一体。
听到身后并不刻意掩饰的脚步声,闭目沉思的安利转过身来。看清楚来人后,安利蓝色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但他还是微笑着叫她的名字:“麻里。”
“安利老师,”麻里轻声说道,“非常抱歉在这时候打扰您,但我希望能确认一件事。”
“哦?”安利挑眉,“是什么?”
“巧克力礼服赛那天晚上,您对我说的话,并不是您的真心话,对吗?”
“……”安利没有回答是或不是,沉默了一会后,他才问道,“修丽和你说的?”
“修丽小姐?”麻里起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修丽,然后摇头,“环欧洲旅行结束后,我还没有和修丽小姐说过话。”
“这样吗?”安利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您也并没有说错,当时的我对您太过依赖了,所以才会连清醒地去分辨都做不到,”麻里走到他旁边,和他一样看向远处,“哪怕再多一点理智和判断力,我都应该发觉,您当时所说的内容与这几年您对我的教导完全背道而驰。舍弃感情,只顾胜利,这根本不可能是您真正的理念。所以,那都是在演戏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安利没有看她,依旧平静,“理念是会改变的,人也是会改变的不是吗?”
“您不适合演戏,也不擅长扮演坏人,”麻里从没这样主动而平等地和他对话过,曾经她在那份恋慕心情的支配之下,总是不自觉地在他面前将自己放入一个更加卑微的位置,“真正那样想的人,并不会在这几次比赛中做出如您一样的点评。而一个人,也不可能将虚假的理念身体力行地践行十年,却只将真实的想法维持在口头表面的几分钟。所以,您是为了让我彻底摆脱掉对您的依赖,才那样说的吧。”
“看来即使我否认,你还是会坚持自己的看法,”安利笑了笑,“那么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麻里显现出少有的直白,她不再看着远方,而是转过头看向安利,“因为我确实喜欢过安利老师,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即便心中早有猜测,但即使是性格从容的安利一时间也难以维持住镇定自若的姿态,哪怕他注意到麻里用的是过去时态。
“就算只是一厢情愿,我也不希望它是个被假象和谎言蒙骗的笑话,”麻里看着他继续说道,神色坦然,“安利老师是一个温柔的人,但在这些事上的处理方式却格外残忍呢。”
“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确认呢?”安利看似镇静,却避开了她的眼睛。
“因为不甘心,不论是为了过去的那份喜欢,还是为了作为学生的那份崇敬,我都想亲自确认老师真正的想法和信念是什么。”
想到这本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安利在心里叹息。
“你的猜测没错,”安利不再兜圈子,冷淡疏离的伪装褪去,又恢复了她所熟悉的那种温雅和煦的神情,“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就像你说的,也许你不再需要了,但我确实为你感到骄傲,麻里。”
果然是这样吗?即使这份推断有充足的证据和理由,也不及安利老师本人承认更有力度。那么,她还是可以释怀吧?因为她喜欢过的人,确实不曾改变过,确实就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这已经足够了。
麻里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郑重地鞠躬:“谢谢您,安利老师。”
末了,她补充道:“也请您放心,这份喜欢已经结束了,不会再为老师带来任何困扰。”
安利听到麻里这样说,然后他点头,看着麻里转身离开。他注视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应该为麻里高兴的不是吗?这样才对她最好,而他只有那一次推开的机会。
“姐姐,你刚才去哪里了?海棠学长和潼川学长都没有看到你。”会场的人潮已经散去,优里找到麻里,奇怪地问道。
“抱歉,刚刚去花园转了一会。”
“嗯,那我们去换衣服吧,爸爸妈妈说今晚要为我们庆祝,”优里不疑有他,忽然脸色微红,悄悄附在她耳边说道,“怎么办啊?我下午想先和五月出去,但我还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过……”
麻里知道优里并不是担心被父母反对,只是在这方面有些过于害羞,不好意思直接向家里提起恋爱的事情,也就为妹妹出主意打掩护道:“那就说想和A组的朋友们一起去玩吧。”
“这个好!”优里眼睛发亮地说道,换回日常裙装,和父母以及队友说过后,就先奔回了A组。
麻里走回到父母身边,雅美微笑着问她:“小优恋爱了,是吗?”
……优里,这就不是我能帮你的了。
麻里淡定地点头,注意到优里离开时是和A组的几个人一起,其实也没有与花房表现出任何亲密举动,好奇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虽然她现在还不想和我们说,不过她看五月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名侦探·天王寺雅美继续说道,“优里说想试着用一样的天然玫瑰水做糕点,拜托我们帮忙找那家店铺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想来,也是为了那孩子吧?”
“恋爱什么的,优里还太小了。”天王寺明不赞成地说道,苦大仇深地瞪着空气,仿佛这样就能穿过墙壁瞪向那个拐跑了他小女儿的臭小子似的。
“悸动是不分年龄的,”雅美看向身侧的丈夫,嗔怪地说道,“也许就是因为爸爸太严厉了,优里才不肯和我们说吧。”
“咳,我也不是表示反对,”天王寺明依旧苦大仇深地皱着眉,最后却还是妥协,别扭地说道,“反正优里喜欢就行吧。”
和A组其他人分开后,优里主动牵住花房的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按照父亲派人搜寻替她找到的地址,优里带着花房来到一间朴素的小店,隐在平常的街道背后,店前立着“大马士革玫瑰水”的牌子,花房神色微动,那串法文几乎刺痛他的眼睛。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找到这里的人给我发了一张图,玫瑰水瓶子的包装和你父亲留下来的完全一样 ,所以……”
优里还没有说完,就被花房抱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优里不再说话,能感觉到花房抱住自己的手用力到有些发颤,像是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一样。
他沉默了很久,她也就安静地任他抱着,直到耳后传来他的声音:“谢谢你,优里。”
“五月,不用和我道谢啊,”那是你的愿望,所以,“那也是我的愿望。”
在一向以浪漫著称的法国,街头相拥倒也不算是稀奇事情,甚至情侣在街头拥吻都很正常,不过那就太过热烈奔放了。
他们走进那家店,这其实是一家花店,店主是一个年轻男人,正在修剪一盆花的花枝。见到有客人进来,他立即热情地招呼道:“请问需要什么吗?”
优里说道:“您好,我们想看看这里的天然玫瑰水。”
听到这话,店主点点头,指着一个架子和他们介绍道:“这可是非常难得的天然玫瑰水,我父亲每年都会收购高品质的大马士革玫瑰,用我们自家的工艺专门蒸馏萃取,制成食用级别的玫瑰水,加入到红茶里绝对是极致的美味!”
那里陈列着几瓶玫瑰水,数量不多,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却像是在等待着久违的重逢一样。
优里感觉到花房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他没有拿出带着的那瓶玫瑰水做比对,比起包装,他对那个独特的味道更加烂熟于心。花房从架子上拿起那个试闻的小瓶,手几乎有些颤抖,然后,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近乎相同的香味。
“怎么样?这款食用玫瑰水很棒吧……”店主还没有说完,就愣住了,“客人?您还好吗?”
花房抬起头,不再需要多说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她明白这就是他父亲曾经到过的那家店。
优里勾起唇角,她站在那里浅浅笑着,声音轻柔得像是携着玫瑰香的轻风:“太好了,五月。”
真的……太好了。
“诺埃尔,快出来帮我搬花!”正当年轻的店主为这局面一头雾水时,店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诺埃尔赶忙走出去帮着把花搬进店里。老店主放下花,擦了一把汗,才注意到优里和花房,他看着花房的脸,明明从未见过,却意外地有种熟悉感,皱起眉苦想道:“你是……”
诺埃尔连忙解释道:“老爸,他们是来看店里的玫瑰水的。”
“玫瑰水?”许是这个词戳中了他的记忆,老店主恍然大悟,他和蔼地看向花房,“孩子,你的父亲是不是曾经到过巴黎?”
“是的,”花房用法语答道,“您认识他吗?”
“以前有位和你长得很像的客人来我这里买过玫瑰水,想必一定是你的父亲了,”老店主高兴地说道,“他说他要将玫瑰水带给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孩子想要做玫瑰甜点。我当时就打赌说他的孩子收到后一定会喜欢这瓶玫瑰水的,这可是我的心血。”
花房闭上眼,想象着父亲在这家店中发现那瓶玫瑰水时的惊喜之情和想要把它带回给他的急切之情,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
“五月,”优里握住他的手,用日语说道,“花房叔叔一定也是一直都在看着你的。”
“替我向你的父亲问好,小伙子。”身为法国人的老店主自然听不懂日语,也不会知道优里那句话的含义,说到兴头上的他拍了拍花房的肩说道。
“谢谢您,我会向他转达的。”花房礼貌地应道,并没有告诉老店主他的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
“那你后来成功了吗?我是说那个玫瑰甜点,”诺埃尔好奇地问道,“我妈妈以前也试过用这个玫瑰水烤蛋糕,但她说根本不行,要么味道太淡,要么味道太浓,后来就只在泡红茶时才加上了。”
“试一试浸泡吧。”花房笑着给出了建议,想起了承载太多重要回忆的磅蛋糕比赛,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却清晰得仿佛还发生在昨日。
他们买下了一瓶玫瑰水,走出那家店后,花房看着优里说道:“我也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条道路上,这里是通往机场的路,附近的街道也不算是多么热闹繁华。他们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偶尔驶过的车辆。这是一条平凡无奇的路,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方,普通到完全看不出来,曾有一位归心似箭的父亲为了躲避突然出现的路人小孩而慌乱地转动方向盘,在雨中撞上路边的护栏,鲜血流淌了一地,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来法国之前,我带上了这朵玫瑰。我答应母亲,会把这父亲倾注心血培育的玫瑰带到他在巴黎逝去的地方,献给他,”花房看着路边花坛丛中,落在泥土中的已经枯萎的粉色玫瑰,“刚来巴黎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到这,将它放在了这里。”
“你父亲一定会收到你们对他的思念的,”优里握紧他的手,却还是心疼起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悼念父亲的他,“但是当时……为什么不叫上我?你知道,不管怎样,我会想要和你一起来的。”
“可能是因为这些太悲伤了吧,其实今天原本也不想带优里过来见到这些,”花房叹道,“短暂的人的生命,短暂的花的花期……我曾经觉得,人的分别,花的枯萎,都是很残忍的事。”
“五月,你说过我在你面前可以不用逞强,”优里咬着唇,“我对你也是同样的希望,如果连你的悲伤都无法分担,那对我也是不公平的吧?”
“所以我现在不那么想了,”花房目光温柔,“父亲说过,枯萎的花会落入尘土,再变成养料守护新的花朵。而人也是这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能做到的,也只是珍惜还在我身边的人。”
“呜呜呜,五月……”戴着墨镜躲在他们背后花坛里的咖啡既心疼又感动地哭了起来。
“声音小点啦,咖啡。”同样是偷偷摸摸地跟着二人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