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清晨。
屋外寒风彻骨,雪花点点。阳光被灰蒙的云层瓜分,唯余茫茫一片晕染了冬日中的城市。
酒店房间中,厚实的窗帘将这最后一点光严密遮挡,完美复刻冬眠环境。
屋里的人确实,睡得很香。
又一次从回笼觉中醒来的流风仰起小脸看了看呼吸均匀、仍在睡梦中的人。
人在梦中,树袋熊一样的爪子却依然扣在他腰间不放。
一下没扒开,他也不恼,索性翻了个身,随手摸出床头的手机,继续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陪瞌睡虫继续睡。
草草翻阅几条这个世界的新闻,无事可做的他枕着树袋熊另一只爪子刷起了这座城市的游客见闻。
他们来这儿也是为了旅游的。
可问题是,若按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此刻已经快日上三竿了。
这个点,其他游客早已在兴致勃勃体验这里热闹的早市和远近闻名的冰雪大世界,吃上本地的特色午餐了。
但流风倒是一点儿不急,贴着熊一样的发热源,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哪怕已经白日过半,也不打算叫醒身后人。
有个不自量力的笨蛋,明知时间上有出入,硬是为了这次出行,生生熬了几个大夜,把本就不处于临期的工作提前一周收尾了。
从昨夜落地酒店后,倒头就睡一直到现在。
瞅着他眼底遮不住的淡淡青黑,流风蹙起了眉头,真想狠狠拍这个榆木脑袋,撬开看看,到底正不正常。
不过一次常规的出行而已,做什么这么急切?冬雪又不会一日消融,他又不会跑。
但是想起从规划行程那天起,对方那日渐兴奋和满心期待的模样,扬起的手掌只轻轻落在了温热的脸颊上,无意识地摩挲仍在梦中的双眼。
过去几年,谢深又比他高了些,加上社会的磨炼,有意锻炼的身体,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初的青涩,是成熟的模样了。
成熟了,却还是幼稚得很,像这次出行,像每次出现在流风的面前,像现在完全放松毫无防备的样子。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经深渊一役后一年,他们得以在提瓦特重聚。
天空之外,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只是在谢深回来的当晚,他注意到了一丝跟随而来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是蒙德那位精灵小骑士的母亲,隐匿踪迹的天外行者。
漫长的散兵岁月里,他们偶有几次短暂的交流,只不过都不了了之。
目标明确的散兵,不会为了谜语人停留,尽管他明白,那位女士有所保留的话语里,可能藏着提瓦特更大的密辛,但他不在意,他只要神之心。
艾莉丝女士无形到访的当晚,他听到了风送来的询问。
“感谢。”对着无人踏足,群星闪烁的星空,他真诚而感激地回应。
微风旋即带来的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活泼的笑声里,带着长者的欣慰。
此后,谢深便一直能够通过深渊之径往返提瓦特与这边的世界,艾莉丝女士再没有出现过。
至今,已经四年。
四年里,他从伐护末那学院拿到学位,依然在助教的位置,继续进修同时做好保护小草王的工作,正如纳西妲所说,他的修行尚未完成。而谢深,也继续着在地球的生活,步入社会快两年,今年起似乎总在加班,饭也不好好吃。
想到这里,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又恼起来,把谢深本来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胡乱抓成鸡窝。
说是工作的需要,但也不应如此忙碌,几乎快要泡在工作中了。
流风暗自烦躁间,那只还在捣乱的手冷不防被抓住了。
“早啊宝贝——”
迷迷糊糊的,谢深拉下他不安分的白皙手掌放唇边啄了一口。
被鼻间温热的气息撩得痒,流风一爪子盖到了谢深脸上,不想又猝不及防被舌尖舔舐了掌心,吓得当即要缩回,却被更大的手掌锁住了白腕,骨节分明的手掌沿腕攀上,十指相扣,根本没有机会。
“还早呢?太阳都晒屁股了!”
说着,脚下突然朝谢深小腿袭去,一睡醒就犯蠢,这笨蛋也是胆子大了。
被窝里,堪堪醒来的长腿就跟预判了似的,向后一缩躲过了他的踹击,下一秒反客为主将他的双腿拌过,麻花一样绞扣起来。
这下是连流风整个人都被他顺势捞过,包饺子似的埋在胸膛里。
“太阳?没太阳哦,只有一只大宝贝投怀送抱......”没有彻底清醒的声音慵懒无比,薄薄的肌肤颤进流风耳边,大早上听得人心痒。
亲了亲少年柔软的发丝,谢深垂下双眸,困意未销的狭长凤眼中,盛着甜腻的缱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爱意,直直望进流风眼中。
流风承认,那双温柔又锐意的眼眸经常被谢深滥用,令他心跳泛滥。
只可惜,头顶着被他揉成鸡窝的脑袋毛,哪怕谢深此刻极力散发着求爱的魅力,他还是实在憋不住,帅的,就是太滑稽了哈哈哈哈哈。
谢深极力挭住姿态,只可惜对于七支八楞的鸡窝脑袋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眼看着宝贝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重,最后甚至忍不住抵在他肩膀上笑出了声。
谢深这时才想起,在他睁眼的前一刻,他宝贝在做什么。
看着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的人,他一下子没了调情的想法,无奈笑笑。
少年满是开心,笑得纯粹,与平日里或以梳理淡漠或以张牙舞爪粉饰自己的形象判若两人。
不知怎的,此刻谢深非常不合时宜想起一句土俗到不行的话:少爷这段时间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
他的小少爷,他的心尖,这般可爱纯粹的笑容,自然是越多越好。
勾引不成反被诱惑,谢深对这般过分可爱的流风实在心痒难耐,忍不住吻了下去。
然后被一胳膊肘开了:“滚蛋,没刷牙不许碰我。”
谢深郁闷,谢深无赖,手臂曲起,熟练地将小他一圈的人锁在怀里,不由分说埋首颈间,温热独特的气息满溢鼻间,宛若一块美味蛋糕,满足地长叹。
狗鼻子,被紧紧抱了满怀的流风推拒不动,瞥了眼身上章鱼一样的人缠着他准备睡回笼觉的人。转心动念,嘴角擒着笑意的余韵。
默不作声地,在这个困意未消的迷糊笨蛋再一次放松警惕时,先前抓着手机,一直在被子外待机的手,直接突袭般直贴谢深后脖颈。
“啊!”
托习惯裸睡的福,谢深避无可避,冷意直窜心上,连带着脖颈一缩,打了个颤颤。
流风抓住他松劲的瞬间,鱼儿一样从被窝脱溜了出来,大刀阔斧地往被子上一坐,居高临下看着名为谢深的大白粽子。
他算了一下,到了这个点,估计补眠也补得差不多了,某人既然睡个觉都不安分,那就起床好了。
被激得彻底清醒的谢深也不恼,哼哼唧唧磨磨蹭蹭缩回被子里蛄蛹几下,一把翻身坐起把流风带被子连人裹起来,狠狠在其白嫩的脸颊上香了一口。
然后被嫌弃追打着嬉笑逃进了浴室,一如往常。
——
窗外雪花点点,云层很厚,是个阴天。
流风划拉一下手机里谢深先前做的攻略,忽视掉安排在今早但实际上已经被预料到可能要赖床,所以不那么重要的部分,直接打开了x团。
无视掉页面上各种好评高分的外卖店面,他熟练地联系了跑腿小哥,麻烦其帮忙在几家线下在当地颇有风评的早点店买了几样早点。
小哥效率很高,洗漱完不消片刻,早餐已经被客房机器人送了上来。
等谢深顶着一头湿发从氤氲的浴室里出来,也正好可以吃了。
一筷子敲开自动缠上来的爪子,顺便给凑过来的一张嘴塞了一只粘豆包,流风清点完早餐,在确认收货后给送餐利落的小哥赠了个平台数额的红包。
“唔......好吃,宝贝你也尝尝!”
第一次吃粘豆包的谢深眼睛一亮,酥软香甜的滋味,和家乡的糯味小吃类似的口感,却又完全不一样的独特风味,很有本地特色的美食。
“不错”
流风尝了尝,确实很是可口。
他点的东西不多,软糯香甜的粘豆包、酸甜可口的小份锅包肉、一份豆浆油条,还有他一度好奇的咸辣口味豆腐脑以及一份羊肉汤面,虽算是一份简单的早午餐,但也足够令人食指大动了。
流风将粘豆包小蝶移到一旁,将热乎软烂的羊肉汤面挪到谢深跟前,开胃了就该吃点该吃的了。
这也是他今天没耐心等到外面餐馆再找吃的原因之一:再饿一会儿,有人的胃病该犯了。
叼着半根酥软的油条,蹙着眉心,流风拿了毛巾在谢深脑袋上囫囵擦起来。
不尽早擦干,离了暖气怕是要冻成一头冰碴了。
一汤勺暖热的肉汤下肚,身体仿佛才算真正苏醒,被擦得有些摇头晃脑,谢深的注意力也从一桌的美食转向了另一个地方。
仰头任流风在他头上动作,看似敷衍囫囵的手法,却是三两下让他头发干爽了不少。
掩在发色下,时隐时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状似不耐烦的人。
流风嚼着油条,一个眼神不给他。早餐不好好吃,又要做甚么?
盯了半响,头发擦得差不多流风正准备把毛巾丢开,冷不防又被个粘人的抱了腰。
早都习惯的流风没有脾气,摁着半干的毛脑袋,面无表情咀嚼着油条,口齿有些不清:“干嘛。”
房间里有暖气,谢深只松松垮垮披了件睡袍,经过几年的刻意锻炼,倒三角的身形一览无余,抱腰的模样让流风莫名联想到他以前看过的,地球纪录片里,北极冰原上的熊。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宝贝,真的好喜欢你。”埋在他腰间的人小小声道。
“嗯。那吃早餐。”
淡定地回应,仿佛早已习惯,哄小孩似的,从容坐下来一起吃早餐。
“宝贝,你耳根好红。”
“嗯?豆腐脑太辣了。”他冷静答道。
谢深笑着继续吃着汤面,一点不提醒对方能面不改色吃重庆特辣级火锅的事实。
流风吃着咸辣豆腐脑,不时喝一口甜豆浆,一点没觉得味道有什么不对。
擂鼓的心跳总是提醒他,不论多久,不论多少次,有些事情他还是无法习惯到从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