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闻醒来的时候，程深已经离开了。

他睁开眼往床边摸索了几下，什么也没摸到。当拍到床右侧上方实实在在的枕头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程深昨天晚上睡得是沙发，而不是自己旁边。

“呼——”

涂闻拍了拍自己的脸，长吐了一口气。

睡了一觉脑子都不清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下床向客厅走去，这才发现沙发上早已没了程深的踪影，只有一套崭新的睡衣叠放在旁边。

他走近拿起睡衣，低头看了一眼。

貌似是一件真丝白色睡衣，面料柔软细腻，摸起来很舒服。睡衣右侧的口袋上面还有一个用刺绣刺的黑色字母“W”，很精美，像是专属为人定制的一样。

一张纸条掉落在地上，他弯腰捡起，上面写着——

不小心把你睡衣撕坏了，赔你一套

？

“开玩笑的吧......”他喃喃道。

涂闻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程深昨天晚上穿的那套睡衣，他心里纳闷，好歹留个“全尸”增强一下说服力吧。这么想着，手不禁又摸了摸新睡衣口袋上的刺绣，最终还是将睡衣上的褶皱捋平，放进了自己的衣柜深处。

他走到电视机面前，蹲下拿起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7:00

程深这么早就走了吗？还是走的比这还要早？

刚准备查看软件上的信息，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一整晚都没有充上电。他半蹲着身体尝试打开插在同一个插座上的电视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打不开，他心想着。

尝试了三次，他放弃了。

果不其然，也打不开，再加上插电板上的红点一直处于暗淡的状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家里唯一能用的插电板也牺牲了。

他拍了拍手，起身，快速的洗漱。

要去买一个新的才行。

这房子哪里都好，就是卧室没有可以充电的地方。但因为不常用手机，这点倒也不难克服，毕竟已经是最近范围内可以找到的租金最低的房子了，也没什么好挑的。

涂闻本想去小区门口的百货超市，却发现今天店主有事，超市不营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沿着街道往下走，最后在一家名叫“人本五金”的店门口停了下来。

五金店应该也有卖插座的吧。心想着便拨开已经发黄的塑料帘幕进去。

“欢迎光临人本五金，有什么需要的吗？”收银台后一个穿着黑色金标Dior卫衣的男生懒散的说道，明明是在招待，但眼皮都没往上抬一下。

“你们店里面，有卖插座的吗？最好有一个三孔的那种。”

涂闻话音刚落，那男孩突然抬起头站了起来，看向他，“哇，稀客啊。”

涂闻疑惑的看着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终于来了一个同龄人，你能陪我说说话吗？”那男孩眼里仿佛亮着星光，扑闪着看着此刻一脸懵逼的涂闻。

“呃...我...”涂闻脑子疯狂旋转，自己究竟是硬着头皮问下去还是干脆直接掉头就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跟你说，这五金店来来往往的要不就是大叔要不就是大爷，连一个能唠嗑的都找不到，一上午可急死我了。”

涂闻心想，现在也才八点啊......

那男孩看他不说话，一下便猜准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别看现在的时间还早，其实我从早上六点就坐在这里了，大早上的，又冷又困，早饭还没有吃，这工作简直无聊透顶了，就我面前这台电脑都比我现在的状态好。”

他看了眼桌子上的电脑屏幕，随即用大拇指和食指对涂闻比划道：“至少它还会‘biu’的闪一下，而我只能在这里安静的坐着，命苦啊......”

明明一点也不安静啊......

涂闻看着他，一时竟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他不说话了，于是便再次尝试开口道：“那个...”

“对了，你多大啊？看样子......”男孩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涂闻，“应该跟我差不多吧。”

“喂喂，跟你说话呢，我今年刚好20，你多大？”

涂闻觉得自己要是不张口回答，他看样子是停不下来了，于是便说道：“比你大一点。”

“哇，完全看不出来诶，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哥？哥你家住在这附近吗？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诶。说实话，第一眼看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明星呢，长得真有那味。”

涂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着便要转身，却被店内另一个出来的人叫住。

“等一下，你要的是这个吗？”

店内走出一个看上去跟面前这个男孩差不多大的男生，手里拿着白色的插座走了过来，放在了收银台上，他扶额对着站在里面的人说：“沈南自，你要不歇会吧。”

兴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话多了，沈南自拿起插电板老老实实的扫码，对着涂闻说：“抱歉啊，在这里憋坏了，一时激动。”

涂闻看着他手里的物品，摇了摇头，“没事。”

“诶？你这收银机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扫不上码？”沈南自对着机器纳闷。

“我来看看。”只见后面走来的男生上前查看了一番，最后对涂闻说道：“不好意思啊，收银机可能出了点问题，你要不直接拿走吧，就当耽误你时间的补偿了。”

涂闻心想，要是早知道买个东西这么麻烦，打死他都不会主动进这家店。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

话音刚落，面前就出现了一张黑白色的二维码，“哥，你加我的吧。”

涂闻其实很想拒绝，但为了不让他再多说一句话废话，他快速的扫码加上了他的好友，并迅速的将钱转了过去，说了句谢谢拿起插座就离开了。

“哥，有空常来啊！”沈南自在后面喊道。

“应该是不会再来了......”涂闻走在街上看着手里的插电板默默道。

突然，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涂闻看了一眼，是房东的电话，他接起喂了一声，随后便听到穿透耳膜的急切声音。

“小涂啊，你快回来，房子着火了！”

“什...什么？喂？”涂闻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手机却因为耗电不足而彻底关机。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的盯着家的方向。

真的有浓烟升起。

下一秒，他便像箭一般冲了出去，奔向那个方向，脚步有些凌乱却从未停止。

此刻，他只希望自己能跑的再快一些。

要是能瞬移就好了。

......

涂闻能确切的感受到，随着脚步变得越来越快，呛鼻的烟味也越来越近，人群的吵闹声也再不断增大。他粗喘着气跑到家那栋楼前，便看到房东在下面搓手顿足，面色看起来很不好。她看到涂闻赶来，便立刻跑过去，握着他胳膊问道：“小涂啊，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我也不清楚。”涂闻的手臂被紧紧握着，他抬头看三楼的位置。

火势不算很大，但能看到，火舌已经从窗户冒出，浓烟漫起，窗户周围原本洁白的墙壁已经被烧的焦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在窗户里面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当看到一只手指伸出的时候，他确定了。

里面还有人。

“打过119了吗？”涂闻看着面前的房东问道。

“打过了，刚发现就打过了，最近的消防队马上就到。”房东太太抽泣的说道。

“上面还有人，我要上去一趟。”涂闻扒开在他双臂上施加压力的手，不顾人群的阻拦，往上跑去。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他用袖口捂住口鼻，冲了进去。

从下面看，那双手，是从厨房的窗户那出现的。

他跑到厨房的窗户那，看到摊坐在地上的人，瞳孔不自觉的震缩了一下。疑惑与恐惧如藤蔓般攀上他的身体，随后插入他的脑内，肆意生长，疯狂蔓延。

涂...涂方燕？

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家里？

“咳咳——”

烟雾逐渐透过他袖口的缝隙袭入他的口鼻，他不禁弯腰不停的咳嗽。来不及多想，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向厨房走去，拖抱起了涂方燕，继而冲出门外，他将她放在楼下，交给房东看护。

刚放下涂方燕，他就准备再次踏上，却被房东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现在很危险，不能再上去了！”

涂闻看着自己卧室的方向，甩开了她的手：“我还有东西没拿。”

“你这孩子，什么东西值得你......”

"值得！"

涂闻感觉自己第一次这么大声的说话，甚至可以说是在用嗓子吼，他扭着头喘着气，看着面前有些被他吓到的人，再次一字一句的说道：“它值得。”

它当然值得。

随后不再多说，奋不顾身的再次跑了上去。

“千万要留着，千万要留着，千万要...”涂闻直奔目标跑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画册，像护宝贝一样护在在怀里。

还好

还好没有被烧完。

火焰四处乱窜，火苗从厨房逐渐遍布整个客厅，一直向后延伸到卧室。火光照亮了室内，眼前一片橙红，灼烧感逐渐袭来，他不顾这么多，继而打开衣柜，向着深处摸索。

“在哪...在哪...”

到底在哪......

程深送的睡衣，到底在哪里......

他能感觉到，后背似是在被灼烧，微微的痛感来袭，像一只浑身通红的野兽，叫嚣着，逼迫着，一点一点吞噬他的身体，消磨他的意志。

终于

他摸到了那件衣服，他将画册裹在睡衣里，又将睡衣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抱着冲了出去。

冲出了卧室，却难逃客厅。木质的椅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房梁上的吊灯坠落，碎了一地，他屏住呼吸踩在上面，想要往外冲。突然，外面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啪”的一声。

近在咫尺的大门，关上了。

涂闻上前触碰把手，却被烫的弹回。他猛敲了几下，但门除了有些微微震动以外并没有任何打开的趋向。他再也没有力气，逐渐蜷缩在地上，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无法控制，无法动弹。身旁是碎成渣的玻璃，细小的碎块刺着他的身体，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觉了。

他抱着双膝不禁问自己，绝望吗？

有点吧。

但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东西的时候，却笑了。

其实...

好像也还行。

面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火海重叠，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过去，真实与虚幻。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产生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又一次看到了程深。

“涂闻！”

门是被踹开的，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抱起，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只是昏昏的闭上了眼睛。

他又一次救了我。